——来自宝山县彭浦公社的报告(1966年12月)

金大陆

“文革”前，上海近郊的宝山县彭浦公社、川沙县花木公社、上海县梅陇公社等，承担着向市区供应花卉、苗木、金鱼，全年创收数十万元。

1966年8月，从北京掀起的“破四旧”风暴瞬间刮向被称为“资产阶级大染缸”的上海。红卫兵纷纷上街，南京路改成“反帝路”，淮海路改成“反修路”；大楼上的雕像被拉倒，商店外的招牌被砸碎；烫发的女子、瘦脚的男子被追逐得满街乱窜；就连在小店里吃碗阳春面、盖交饭，也得自己端碗收筷，哪还容得下鲜艳花卉的一席之地。

但花农们是要靠此吃饭的，何况早有国家计划的合同与指标。即使“革命”了，种植可以铲除，销售可以停止，这是服从政治“大局”，但经济上的损失却一定是要补偿的。所以，才有了这份要求善后的报告（如下），且态度坦然，要求合理。这是“革命”背后的另一个向度的故事，它昭示社会的经济运作，终究是要向“革命”提出质询和条件的。遗憾的是，我们未见这份报告的后续批文。

吊诡的是，不出两三年，尽管“革命”仍在继续，养金鱼，还养热带鱼；种仙人球，还搭盆景，已悄然成为上海市民的一种流行。

附《报告》：

市人委农办、县人委多种经营办公室：

我社今年种植花卉的国家计划面积共有355.5亩，分布在三个大队九个生产队，全部系生产队经营。去年全年花卉收入总额为11万余元，其中花园大队的中场等三个生产队就占有8万余元。

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广大红卫兵革命小将们发扬了敢想敢说敢闯敢干的革命精神,大破“四旧”，大立“四新”,花卉的销售受到了冲击。八月二十三日以后，花卉上市基本上处于停顿状态，直接影响到种植花卉的生产队社员的经济收入和生活，尤其是花卉面积和花卉收入比重较大的一些生产队，影响更为突出。我社九个生产队中，除了二个生产队花木面积不大和种植木本花为主的影响不大外，其余七个生产队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这七个生产队去年全年花卉上市收入109449元，今年一至八月份已上市收入五56182元，九月到十二月尚有少量收入9580元。全年总共可收入65762元，收入减少43687元。若按照九月到十二月较去年同期对比，减少收入42978元。七个队中减少收入最大的中场生产队，九月到十二月较去年同期减少16413元，全年减少收入18027元。较少的是庙头大队张中生产队，九月到十二月减少收入1852元，全年减少收入1113元。同时受到损失的不仅是今年的花卉上市收入，还有大批的今年已培植好，明春上市的康乃馨、盆花以及大量花卉球根，多年生的木本花、观赏木苗，多肉作物等。

为了妥善处理文化大革命中所出现的这种新情况、新问题。我社根据市县的指示，在县有关部门的协作下，先后对种植花卉的生产队的干部和社员进行了政治思想教育。对花卉销售发生了变化以后的改植和善后工作，进行调查研究，座谈征求意见，在十一月初下达了压缩花卉面积的具体意见。我社花卉面积从原来的355.5亩减少到11亩，并做了安排落实。

在处理过程中，花卉生产队的干部和社员活学活用了毛主席著作，提高了觉悟和认识，积极拥护红卫兵小将们的破旧立新的革命行动，认为这次破除了几千年来的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为少数人服务的消费性生产，是一件大好事。他们把压缩花卉生产进行改植，看成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之一。在压缩花卉面积和对待花卉生产销售发生变化后，所带来的损失，大部分干部和社员也能本着识大体、顾大局，服从国家计划，自力更生，克服困难精神，积极地进行改植，努力搞好今后生产，增加收入，减少损失。

在座谈中，大家对善后工作也提出了一些看法和建设性意见，现归纳整理如下：

（1）关于花卉损失的补助问题：

大家认为这充分体现了国家对花农的关心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的又一表现。我们在对待补助问题上一定要突出政治，政治挂帅，发扬自力更生、克服困难的精神，不能完全依赖国家的补助。因为全市今年减少20多万元，我社今年减少4万多元都只仅仅反映了当年花卉上市收入的损失，而花农的实际损失远不止此数。仅据花农大队一个大队会估计在木本花、球根、树木、多肉植物等方面的损失就有4万多元。

关于补助原则，大家提出了以下几点：（一）、补助限于国家计划面积的范围，非计划面积的花卉损失一律不予补助。（二）、应根据当年的，确实因文化大革命冲击而损失的损失部分（一般应根据今年九月到十二月与去年同期对比减少收入部分，参照今年生产的实际损失情况，以不高于去年的收入水平，作为今年补助的依据），应按照国家补助比例，按比例补助。花卉比重和损失大的，或困难大的生产队，补助比例可以略高一些。（三）、特殊情况应予照顾。如朱巷生产队的康乃馨，中场、后浜生产队的盆花，在今年春秋就进行育苗栽培，处理时已大量进棚，人工、肥料都已投放，只等春节前后上市的应予酌情补助，但补助比例应低于当年的损失部分。仙人掌（球）酌情补助其人工成本。属于明年收入部分的补贴数应参加明年的收益分配。其他木本花、球根、树木的损失均不予考虑补助。

（2）关于木本花、观赏苗木、绿化树木、多肉作物的处理。希望市、县有关部门积极协助安排，推销上市一部分。大队和生产队也可以设法自行推销一部分，尽量减少其损失程度。生产队应根据销售前途和价值大小分批处理。销售前途和价值均不大的可先行处理，改植其他作物。

（3）关于花园大队经营的金鱼饲养场。文化大革命中同样受到冲击，销售停顿。今年国家原定上市任务100万尾，一至八月已上市数10万尾，目前还存有37万尾。今年原订的外销出口任务，也由于铁路运输紧张，而已经长期中断。目前由于可上市的不能上市，饲养成本相应增加。今年大队又新投资了2万多元，建造鱼池40多只。这一问题市有关部门至今未有明确态度，明年上市的方向、品种、规格、质量，也没有明确说法，希予迅速解决。

（4）我社花卉改植以后，一般都是种植蔬菜与发展多种经营。但原有种花卉生产队都邻近市区，发展农副业的条件，物资资源方面都受到一定的限制。例如种鸡苗（县已协助解决一部分）饲料、牛粪，改植后的蔬菜肥料、物资材料等方面，希市、县有关部门积极协助安排。并今后定期检查这方面工作。

以上意见是否正确可行，希予批示。

宝山县彭浦公社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