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为在上海大剧院举行的伦敦莫扎特室内乐团演出,下为在上海音乐厅举行的法国钢琴家亚历山大·塔霍的演出。 早报记者 高剑平 图

早报记者 陈晨

昨晚对于不少古典乐迷来说是个容易暴露“选择障碍”的夜晚,一边是在上海大剧院由号称“英国第一室内乐团”的伦敦莫扎特室内乐团呈上的全场莫扎特大餐,曲目涵盖莫扎特的交响乐、协奏曲和室内乐;另一边是上海音乐厅打出的人气偶像牌,在欧洲大红大紫的“老帅哥”钢琴家亚历山大·塔霍不仅首次来沪弹奏他最擅长的肖邦,还顺便带来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爱》中令他名声大噪的舒伯特即兴曲。

陈萨诠释落魄天才的狂欢

不到30人的编制算是相当大型的室内乐团,不过演奏交响乐,在气势上总还欠了几分爆发力。好在莫扎特本身的华丽感并不诉求宏大,精致的音响、高度的协调性和融合度让伦敦莫扎特室内乐团的演奏尚具说服力。

开场的莫扎特第38号交响曲“布拉格”,虽是莫扎特30岁的作品,但由于这位天才作曲家着实招天妒只活了35岁,这首曲子竟已成了他的“晚期作品”。该曲相比其他诸如“哈夫纳”、“朱庇特”等热门曲目来说上演频率不算太高,但从中能够寻得莫扎特同年完成的歌剧《费加罗婚礼》的不少影子。莫扎特另一部传世歌剧《唐璜》同样创作于布拉格,这首为这座城市“献礼”的交响乐带着莫扎特一贯招牌的辉煌与华美,旋律飞扬,配器同样光彩夺目,充满18世纪喜歌剧的欢笑和兴奋感。

仅有的少数铜管声部削弱了全曲的光泽感,弦乐考究弓法奏出近似古乐质感的硬度,达到声音上的交响平衡。“室内乐”版的布拉格交响曲少了莫扎特招牌的热烈张扬,明亮的上行旋律跳跃灵动,精巧清新。尤其第三乐章十足的高贵典雅带动着听觉神经仿佛翩飞舞蹈,各声部间起伏错落,衔接过渡、强弱对比都处理得舒心适意。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编制的“旅行便利装”在乐曲的表现力上还是打了些折扣。

第二首曲目钢琴家陈萨选择了《第25号C大调钢琴协奏曲K.503》,这首曲目在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中演奏频率也不算高,甚至连录音作品也是寥寥。陈萨说之所以选了这一首,是因为之前看到乐团的曲目单上有同年创作的“布拉格”,“我觉得一次性展现同一个时期的作品,在气质上有一定的延承和关联,也能让听的人更深入了解作曲家在这个时期的状态。”

对于早年以肖邦作品出道,近年来开始拓展德奥作品的陈萨来说,演奏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的机会极少,“从我自己接到邀请的经验来看,对莫扎特的需求没有那么旺盛,但我个人非常喜欢他的音乐。莫扎特的音乐里有一种 天使性 ,非男非女,非喜非悲,有很多面。并不只是单纯的 心灵鸡汤 。”

陈萨的莫扎特在音色斟酌上确显“天使”气质,首乐章钢琴家手起键落,颗粒感十足的块状琴音倾泻翻滚得十分清丽脱俗,速度变化与乐队的唱和恬淡中透露时不时的俏皮。

虽然在呈现的美感上并没有太多值得挑剔的地方,陈萨的莫扎特未免过于秀丽文气,将音乐家乐思中的张扬想象呈现得过于浪漫单纯。可能诚如演奏家演出前接受采访所言,她并非一个考究派,在基本了解作品背景的基础上,陈萨更注重从音乐本体出发诠释自己内心对音乐的理解。

事实上,30岁时莫扎特的人生已经逐渐走向落魄,但落魄的天才也依然是天才,无论交响曲还是钢琴协奏曲,呈现出的气质都十分明朗鲜亮,室内乐的编制使得钢琴听起来更灵活清新,演奏家之间的互动也得以更明显地洞见。陈萨表示,“和这样编制的乐团合作感觉更像是演奏大型室内乐,他们有很好的聆听性,也能够更敏捷地根据音乐厅的音效做出适当的调整。”例如前晚在武汉琴台音乐厅的演出,由于那个音乐厅的混响偏长,乐团的弦乐减少了揉弦,使得弦乐能够更短促精炼,而大剧院的混响偏短,弦乐的力量也有所加重。

走下银幕的钢琴家

读谱“朗诵”

身材颀长、面部轮廓精致的亚历山大·塔霍看起来顶多30岁的样子,但事实上他已经是一个46岁的大叔了。不知导演哈内克拍《爱》的时候选择塔霍出镜是否有形象上的考虑。没错,昨晚坐在上海音乐厅里演奏的这位就是在《爱》的电影中,开场老两口结伴去听的那场音乐会的主角。结果电影公映后,塔霍成了大众明星,还有人跑来问他,“片子里演得那么自然,你是不是真的学过钢琴?”事后塔霍也坦言自己其实不适合做演员,今后应该也不会再做这样的尝试,因为他发现镜头反复拍摄,自己只会越弹越僵硬。“除非斯皮尔伯格亲自给我打电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塔霍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而在音乐厅中聆听塔霍,他的琴声亦是能够让人回归古典音乐本真的。不过,连塔霍自己也说,如今弹奏舒伯特即兴第三首的时候,总能想到电影中那个悲伤的故事。整场音乐会,上半场舒伯特的即兴曲舒缓流泄而出,兴许是受电影的影响,塔霍的演奏也带着几分清冷;之后的拉威尔对于同是法国人的塔霍来说是信手拈来的拿手之作,10年前他就录制过拉威尔的钢琴曲全集。

不过,与塔霍联系最紧密的音乐家还是肖邦,从塔霍的《肖邦的及时作品》、《肖邦前奏曲》发现,他的作品总是与肖邦息息相关。他录制的肖邦《前奏曲》与《圆舞曲》两张专辑已让他赢得法国“金音叉”大奖。自4岁第一次接触肖邦后,他就对这位作曲家的作品有着特别的偏爱,他自称“肖邦见证了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时刻”。同时,“和很多人第一次见面时,我喜欢拿肖邦作为一个拉近彼此距离的话题。”

在演出前,塔霍接受记者采访,谈及肖邦话匣子大开,“肖邦的乐曲是伴随我一生的,我想我会一直演奏肖邦的音乐直到我生命的终点。孩提时代开始演奏肖邦到现在,我可以感受到他在不同时期给我的不同影响。青少年时期,肖邦就像你一个亲密的朋友;肖邦的作品一方面很忧伤,另一方面又很激烈,就好像在向青少年说话。当你成年时,可以感觉到肖邦的音乐是可以用一生去演奏的,甚至用一生的时间还不足以找到最好的或是尽可能多的演奏方式。”

昨晚,塔霍演奏了肖邦的夜曲、幻想曲和圆舞曲,不同的体裁尽情展现了他对这位作曲家的“一往情深”,他的肖邦带着法国人对浪漫的深刻理解,歌唱性与戏剧性都是极大程度发挥的。无论夜曲或是幻想曲,塔霍的处理都显示出相当的自由性,无论速度的变化抑或通过触键改变音色的选择,玩乐的成分都相当明显,一些错音倒也无伤大雅。但给人传达的听觉感受上时而感受到演奏者灵感的迸发,时而又难免凸显零碎滞涩之处。“圆舞曲”的舞蹈性倒是颇能捕获人的胃口。同样早年以弹奏肖邦闻名的陈萨得知同晚塔霍就在公里开外的音乐厅演奏肖邦时表示,“我很欣赏他,不按照学术范畴去理解肖邦的话,肖邦可以有多种多样的聆听途径。”

塔霍依然选择了视谱演奏,尽管两年前,他的这一做法在国家大剧院受到诟病,对此,他倒是显得十分坦诚,“我的记忆力不太好,最近10年中,我无法不看谱演奏,我没有选择,不然就无法进行演奏了。有谱子对于演奏家来说是更容易更舒适的。就如一个演员在舞台上打开一本书,读着内容给台下的观众。即使我现在没有记忆上的问题,我也会继续视谱演奏。自从我选择了视谱演奏之后,我发现世界上有十几个钢琴家也开始了视谱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