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李静蛰

在业界看来,小众文艺的发展,有几个必要条件:场地、观众、资金和政策。场地多了,就不得不多元化经营;政策的扶持、各类资金的投入,更有利于小众文艺形式的探索;观众成熟度、接受度提高,也会催生不同文艺形式的出现,所以,这几个要件互为因果。

一、场地和观众的培养

很多人都想不到,被视为上海话剧界一个重要节点的事,是2000年安福路话剧大厦的落成。

不过是一幢建筑,怎么会有这么重要的作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市场部主任吴嘉说,此前,话剧演出没有固定的场地,剧场是人家的,话剧制作方不知道哪里有档期,常常是离演出还有一个月,剧场才通知去看场地彩排,制作方对市场的掌控力很弱;而这样的不确定性,让话剧和观众也很难合拍,观众除非特别关注剧场,才能获知演出信息。而话剧大厦建成之后,话剧演出有了固定场所,演员们可以自如排练,观众们也慢慢形成了习惯,知道看话剧到安福路,这对于形成话剧市场是非常有帮助的。

当时的话剧大厦里就有小型剧场,小型剧场的好处是,打破了镜框舞台的限制,观众与演员的隔膜小,坐得最近的观众离演员也就1米,演员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泪光都能看得到。这种场地,让观众融入感很强,也打破了观众对话剧腔的认识。打破了这种固有模式之后,观众重新发现了话剧,在一定程度上说,是靠这样的小厅,把上海观众带进了剧场。

也几乎在同时,话剧艺术中心开始常态化演出,这对于培育观众也非常重要。

人们在想看话剧的时候,有话剧看,而且有多种话剧可以选择,这就能慢慢形成观众的观看习惯。尽管这些事无关小剧场话剧,但对这种小众文艺形式,也有同样的启示——场地多了,演出固定了,才有可能形成固定的观众群。

兰馨·悦立方总经理华凌磊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艺术电影的观众培养是长期的,不可能靠一两部电影就带出很多观众。但首先要让观众们知道,在哪个时间段哪家电影院固定放映艺术电影,对兰馨而言,艺术电影放在每周五晚的黄金时段,就是对观众观影习惯的培养。

华凌磊认为,艺术电影尽管是小众文艺形式,但不能把观众面做窄了,反而要通过各种活动,吸引不同层面的观众,不仅是专业观众,还要吸引那些对艺术电影懵懂的人、有回忆的人,甚至从未看过艺术电影的人。多元的观众群进来,形成一种多元的生态环境,说不定就可以把艺术电影市场的基础面夯实,慢慢做起来,这跟音乐剧、话剧培育市场的道理是一样的。

“小众和大众不是绝对的,很多大众文艺形式是从小众一点点转化来的。”华凌磊认为,物质水平达到一定程度,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精神追求。到那个时候,电影市场的需求会变得更加多样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全国两万块银幕放一部商业片。

所谓多元文化,就是提供另一种可能性。“艺术电影这一块,我们算是先行者,如果有别的影院也能跟上,扩大艺术电影的观众面,现在社交媒体这么发达,由我们的朋友圈扩散到大家的朋友圈,最后就会形成艺术电影的观影氛围。”对于这一点,华凌磊很肯定。

二、资金

对所有的演出团体来讲,经费都是绕不过去的问题。吴嘉说,上海的演出市场非常规范,当然也非常现实,创作一部话剧,收入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也就是说,要考虑这部戏的受众面够不够广泛,因为这涉及到创作经费如何平衡的问题。做剧场的人,哪怕是实验戏剧、先锋戏剧的创作者,也不想把观众推到剧场外面去,而是希望有观众接受、能产生共鸣。因为要考虑受众的反应,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现在先锋、实验类的作品比较少。创作经费的问题,在民间演出团体那里显得更为突出。经费不足,不得不考虑成本,而节约制作成本,势必会影响戏的效果,这就导致一些民间团体在创作方面缩手缩脚。

资金问题,对于戏剧而言是创作经费,对于影院经营者而言,则是票房收益。

兰馨·悦立方是浦东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资产,在决定做艺术影院之前,公司方面反复论证,作为公司副总经理的华凌磊压力也比较大。这个老电影院,地处陆家嘴地区,如果重新装修后按商办物业出租,每年的收益十分可观,但是重新开张做电影院,而且是艺术影院,不可能像商办租赁收益那么高。

华凌磊说,“最后还是决定做艺术空间,因为我们是文化传媒公司,文化是我们的主业,虽然要同时考虑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但要以社会效益为主。在做这个决定的同时,我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别的厅都爆满,这个厅就几个人,也要坚持放下去。”

三、政策

因为有在政府部门的从业经验,华凌磊非常熟悉上海的文化政策。

目前,上海的文化扶持资金,一般针对两方面的内容:一种是公益性项目的补贴,用以保障居民的基本文化诉求,以社区文化中心为载体,提供报纸、电视、广播、公共艺术鉴赏等方面的服务;另一种是文化产业方面的政策,扶持一些社会机构的文化产品孵化,鼓励社会生产更多的文化产品,这一类在中央有文化产业专项资金,上海有文化创意产业扶持资金。

小众文艺,既不属于基本的文化保障,也不是特别商业的文化产品,从政策和管理角度来讲,对这种文化生态和相关群体是忽视的,然而,要建构多元文化格局,这一块内容又是必不可少的。

华凌磊认为,对于文化机构而言,政府扶持意味着政策上的倾斜——如何让这些机构自愿进行一些多元文化的探索。毕竟,没有任何商业回报的文化经营项目是不存在的,但这样的探索,在前期有漫长的孵化过程,没法马上形成市场化的、产业化的生产规模,这时,政府的引导显得非常重要。可以针对城市的风格,选择一些相应的艺术门类进行扶持,像艺术电影、先锋戏剧,甚至像诗歌朗诵会,这些都是比较有活力的文化形式;也可以采用申报制,先由社会报项目、提方案,再由政府进行评估筛选,选择其中符合上海城市气质的项目,进行示范性的引导扶持。

华凌磊对台北文化创意园的BOT模式印象颇深。所谓BOT(Bulid-Operate-Transfer),就是建设—经营—转让,文创园属于政府,建设之后,政府委托有知名度的社会机构、或者有运营能力的人来运营。侯孝贤在台北运营了两家光点影院,也就是艺术电影院。当整座城市有100家商业电影院的时候,这一两家艺术电影院就显得弥足珍贵,这也是多元文化生态的构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