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中赵慎之配音的阿崎婆(左)经历坎坷,感动了一代观众。
  1925年,生于天津   2014年12月26日上午,因心脏衰竭,在南翔医院去世,享年89岁

早报记者 陈晨

今年国庆节,“阿崎婆”赵慎之登上上海大剧院的舞台,在一场名为“辉煌年代”的演出中与影迷们共同分享属于译制片的黄金时代。在演出前,赵慎之用浓浓的“朗诵腔”的语气对记者们说,“我虽然年纪大了,也不愿每天活着只剩下吃饭,还想着能做点事,尤其是自己热爱的事。”那场演出集结了赵慎之、苏秀、刘广宁、曹雷、童自荣、丁建华等配音艺术家。

事实上,这场“辉煌年代”的演出今年上半年最先在北京举办,而演出前,一些舞台幕后的小事故令赵慎之突然血压飙升至230。剧组聘请的医学专家立刻建议她不要上台,但她依然坚持两次登台向观众鞠躬致歉并道谢。当时主办方极力宣传这样的阵容集结十分难得,“佐罗”童自荣感叹,“这可能是舞台上的最后一次”,赵慎之甚至把此次演出称为是“送给观众的最后礼物”。如今一语成谶,令人唏嘘不已。

穿着军装到上译厂报到

赵慎之1925年生于天津,曾用名蓝小云。早年赵慎之抱着“打日本人”的目的参加了新四军,后来成为第四野战军特种兵文工团的团员。1951年2月,她紧随苏秀进了当时尚属于上影厂的翻译片组当配音演员。接着又来了李梓、潘我源等人。这一批配音“元老”,在陈叙一的带领下,一点点将译制队伍扩展为上海电影译制厂。

赵慎之刚到上影翻译片组报到的时候,还穿着军装,并且向领导行了一个军礼。可能她的身体不好,并没有英姿飒爽的感觉,苏秀把当年的这一幕写进书里——“以为要来个花木兰,却来了个林黛玉。”

赵慎之是中国第一代的译制片配音演员,曾为《华沙一条街》、《彼得大帝》、《一个人的遭遇》、《父与子》、《科伦上尉》、《鬼魂西行》、《广岛之恋》等超过300部电影配音,但最为观众所熟悉的角色是日本电影《望乡》中的阿崎婆。

《望乡》是导演孙渝烽第一部担任配音导演的作品,孙渝烽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让赵慎之来担任片中最重要的人物阿崎婆的配音。孙渝烽告诉早报记者,“老赵的声音跟阿崎婆的原音比较接近,性情也和阿崎婆有吻合的地方。她年轻的时候经历坎坷,独自带大三个孩子,虽然生活艰辛,但又有积极乐观面对的精神。对人物的把握她是绝对理解到位的。”回忆起当年集体为《望乡》这部电影配音的情景,孙渝烽印象最深的是几场哭戏,“她和李梓抱头痛哭的那场戏,在配音间里两个人都是动了真感情的,是真的哭得很伤心。”

影片后半段有一段长达两分钟的长哭,因为要配合原声中的音乐,赵慎之的配音被做了处理,合到了原音里。《望乡》上映后,阿崎婆的表现深深感染了观众,不少影迷写信给赵慎之,表达她们从那段长哭中感受到的震撼,却反倒成为多年来赵慎之心里的一个疙瘩。孙渝烽说,赵慎之一直对观众的喜爱有些“不心安”,“她老跟我说,她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大家,那段长哭不是我哭的,是原声里的。”

“虽然难过,但对她来说

是幸运和圆满的”

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编辑陈飞雪是译制片厂另一位老配音演员苏秀撰写的《我的配音生涯》的责任编辑,编书的过程中也与赵慎之结下了深厚的情谊。12月24日平安夜,陈飞雪和朋友一行三人前往嘉定的老年公寓探望赵慎之,当时赵慎之刚刚经历了一场事故。

陈飞雪说,事故之后老太太对自己当时的“临危不惧”表现得相当“得瑟”:“她可得意了,说对自己的表现特别满意,打满分。第二天有其他的朋友来看她,她还一直跟别人普及各种居家安全常识。”唯一让赵慎之心疼的,是她养了多年的花被毁坏,“她说了很多次心疼。那些花都是朋友送的,她看重那些情谊。”

另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是,赵慎之的子女常年生活在国外,赵慎之去世当日,正是女儿从日本飞回国看她的日子。前几天赵慎之还非常高兴地告诉来看她的陈飞雪,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要回来了。但母女终究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赵慎之是12月26日上午突发心脏病去世,整个过程没有承受什么痛苦。据赵慎之女儿透露,赵慎之在今年9月的时候,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这意味着不久后她的遗体将全部捐献给医学科学事业。

“赵老师前几年有一些小病小灾也都是发生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到最后走了,虽然我们觉得难过,但其实对她来说是挺幸运和圆满的。”陈飞雪说。“我一直以为她可以活到一百岁的。”主持人曹可凡对记者惋惜地说,“她走得没什么痛苦,对老人家来说也是一种恩赐。”

2个月前仍能上舞台

主持人曹可凡年轻的时候是译制片的粉丝,今年的“辉煌年代”演出,他担纲现场的主持人,见证了赵慎之最后一次“舞台生涯”。

“她非常认真,短短一个节目,她90岁的年纪坚持到大剧院排练,还非要跟影片对口型。剧场的现场条件不比演播室,对口型是非常费力的事情,我们都觉得她只要站在那,给我们朗诵一段,我们就会非常知足,但她坚持地在那折腾了一个小时。”曹可凡对老一辈艺术家的认真执着十分感慨。“那天晚上老太太玩得很high,原计划她在台上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结果她和苏秀两个老太太在台上和观众互动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大家去宵夜,苏秀说自己年纪大了就先行回家,赵慎之却说,“你们年轻人去哪我就去哪。”曹可凡回忆,“当时我们吃到半夜12点,老太太没有任何忌口,且胃口之好叹为观止!后来我第二天还有节目要先走,想带她先行离开,她居然说 我好久没吃过宵夜了,还要继续吃 。”

曹可凡和赵慎之的交集始于2011年,当时他着手做一系列老译制片的专题,第一个采访的人是赵慎之。“其实那时候我跟她并不熟悉,但她特别热情地给我介绍其他老艺术家。不仅给我他们的电话,还亲自一个个打电话拜托他们支持我的工作。”

身为译制片的忠实粉丝,曹可凡感叹那个一去不复返的黄金时代又少了一位见证者。“我们这代人,成长在一个文化大沙漠里,他们是最早让我们在沙漠里尝到几滴水的甘霖。时代成就了他们,他们也造就了一个大时代。如今大师们一个个故去,我们今天就只剩一个小时代。”

今年上半年,“简·爱”的配音者李梓过世时曾激起一波对配音艺术的追思,许多人感叹那个年代的不可复制,曹可凡也说起了他与老配音艺术家们交往的印象。“赵老师是非常坦然的那种人,可以很平静地接受那个时代确实已经过去了;另一位和她同辈的苏秀老师就比较执着,她不止一次地问我 配音艺术真的就这么没了吗? 其实我知道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她有她自己的执着。”曹可凡说,这两位之前在世的最“骨灰级”的第一代配音艺术家,一个是入世的执著,一位是出世的放下,但她们曾创造的时代毋庸置疑的伟大和无可取代。“我不知道配音或者译制片是否还有复兴的一天,但我庆幸作为一个主持人,我曾经记录过、和他们这些老文化人相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