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当“媒介迁徙”“社交迁徙” 占了新闻入口 ——评《众媒时代:文字图像与声音的新世界秩序》

⊙杰 夫

当我通过微信朋友圈得知一本旨在介绍全球传媒融合发展趋势的新书《众媒时代》出版时,便第一时间上网拍下,而早些年,我大抵是从《中华读书报》、《文汇读书周报》、《中国图书商报》等类似媒体或其他报纸杂志的书评版面看到,然后跑去书店购得——通常,这种情形只有非急着要一睹为快,而不愿意等出版社安排寄样书给书评人时才会发生。

媒介这些年来早已开始了“大挪移”。回头细想,我过去“主要看”报纸杂志,如今“基本靠”社交媒体、新闻APP,从“线下”实体书店到“线上”电商网站,有时,出版社朋友为图方便,省去快递物流,干脆直接将一组指令发给我,方便让我在移动终端“无偿”阅读。现实就是如此:曾几何时,由古登堡(Johannes Gutenberg)间接推动的印刷革命已到了再次被“颠覆”的前夜,一个最需要纸张耗材、油墨印刷的行业竟然可以无视实体介质的存在,转而在线化、数字化、影像化、移动化……

之前,专业生产必读性新闻的机构被视为社会公器,它承担着告知、解释、评价等一系列功能。然而今天,基于科技带来的信息共享的普及和应用,这个过程被更多的内容生产者分担了。事件发生地的亲历者和围观者,甚至无人飞机,分担了告知的部分。微博、评论、微信公众账号、知乎等等,个人(包括术业专攻的行家和一般民众)和小微内容机构在事件的解析层面,也剥笋一般,将纵深的,关联的方面一层层探寻下去。新媒体挑战了信息供应的“专卖权”,使原有的专业生产机构,成为所有内容生产的一部分,社交平台成了最大的信息原生地和中转地,并影响了一批内容生产者的流量。

“消逝的边界:我们与世界重新连接。”按照《众媒时代》的描述,移动时代,传播的介质正在突破传统认知的疆界。借由虚拟现实(如Oculus)、可穿戴设备(GoPro)、无人机(如大疆系列)、视频直播(如Periscope)等一大批高能智能设备以及应用的兴起,改变了新闻媒体、出版业的生产和传播资讯的方式。而“媒介迁徙”,“社交迁徙”开始霸占新闻入口,表现为两方面:一边是越来越多的用户在线阅读、转发、评论、点赞,一边是像Twitter、Facebook、Snapchat、Linkedin等社交媒体则在纷纷拉拢主要(流)传统媒体,开山劈石、合纵连横,试图通过新闻服务增强用户的黏性。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不可忽视亚文化对媒体业的影响。这种由移动时代所催生的以二次元、中二病、弹幕、ACG(Animation、Comic、Game,即动画、漫画、游戏)等为标识性概念的文化族群,多少定义了新媒体传播的特征、用户和手法。如今,动辄提及“网红人物”,打造“社群平台”以及玩转“粉丝经济”,眼前狂欢的景象实则源于人们对“文化迁徙”的自觉或不自觉地回应。所以,加拿大人、传播学巨擘之一的哈罗德·伊尼斯说得没错,他在《传播的偏向》(The Bias of Communication)一书中断言:“一种新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

“明天,我们会更好吗?”面对从技术到观念的冲击,传统媒体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于是他们不停地追问,以便寻找答案、付诸行动,这也正是《众媒时代》一书的编撰者腾讯传媒研究院所关心的议题。

老实说,这种“探寻”本来就因身份敏感以至尴尬。腾讯是一家科技公司,位列我国互联网行业前三甲。当年它通过模仿ICQ起家的互联网创业故事眼下已很少被人提及,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腾讯眼下在做的事,从即时通讯、交通出行、电子商务、文化娱乐、再到本地生活、医疗健康、金融教育、移动互联……腾讯俨然无处不在、无所不包。当这家科技巨头用无可比拟的人力、资金、数据、信息等多方面优势去研讨“传媒业向何处去”,并试图带来一种前瞻性指引时,这对任何一家传统媒体来说或许都不是好消息。正如书中第二部分所拟的标题那样:“迎接降维打击:传媒或遭遇裸奔!”想必读过刘慈欣科幻小说《三体》的读者一定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所谓“降维打击”,是指外星高等文明通过“降维”的方式打击地球在内的太阳系文明。编撰者用这个比喻是想发问,如今的传统媒体业在各种力量的联手冲击下,原本的生存维度正在迅速消失,被逼入了“真空”状态下的“裸奔式”境地,其结局是俯首、适应又或是灭亡?现实很残酷,答案早在风中飘荡。

根据《众媒时代》的整理,自2015年5月开始,Facebook宣布推出“Instant Articles”媒体平台;同年6月,苹果推出应用“News”;同年7月,GoPro开放视频平台,布局UGC内容生产;同年9月,Google和Twitter联合推出新闻应用……凭借算法、流量、平台、技术以及资金的优势,仿佛一夜之间,全球科技巨头开始疯狂入侵新闻业,并大力“围剿收割”传媒圈。

这些科技巨头带来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就好比在问杰夫·贝佐斯在收购《华盛顿邮报》后,外界期待一个百年业态能如何重生?对此,《众媒时代》有一段来自美国新媒体研究者、纽约城市大学新闻学教授杰夫·贾维斯(Jeff Jarvis)的评述“google改造新闻业”,很能给我们启发。贾维斯说,google将带来五个实践方向,它们分别是:集中智慧开展创新试验、帮助媒体开展关系经济学、注意力经济重塑广告模式、为用户提供高质量内容、开辟多种收益模式。倘若遵循这样的发展逻辑,那就不难理解由国际新闻协会和英国卫报传媒集团共同赞助出品的Contributoria玩起了“众筹新闻”,《赫芬顿邮报》、芝加哥公共广播电台等媒体很早前就实践了“新闻众包”模式;Verizon收购AOL,发力移动视频和在线广告,以及像《华尔街日报》、Buzzfeed、《GQ》等新旧媒体先后试水“媒体+电商”,不断突破利益核心。而读了《众媒时代》,你还会被“告知”,那些聪明的、识时务者的媒体机构甚至已经开始尝试“媒体+娱乐”、“媒体+技术”了。有关这一方面的范本,可以举BBC推出自家流媒体音乐服务和《纽约时报》运用技术抓取、数据分析来更好地“读懂”用户两则案例。

所以,面对技术冲击,哪些传统媒体能继续生存,哪些能转型求生,又有哪些注定被淘汰出局,可谓一叶知秋、端倪毕现。当然,这并不等于说,如今哪家媒体赶潮流地做起了移动视频、机器人新闻、跨屏互动、新闻游戏、VR报道、创意的动新闻(如动画新闻、GIF、H5)、数据可视化、交互参与式等,就算是“成功转型”了,便可高枕无忧了。所有这些尝试,充其量只是实现了一个阶段性的打开新闻客户端的正确方式而已。对于一项宏大的、实证的媒体融合课题而言,要做好它,除了泛泛而谈的与时俱进的时代性、问题导向的市场化以及客户是谁的人本化,还至少事关以下各环节的“通力配合”:体制、管理、市场、技术、文化、专业和思维。如果做得好,那可以说是“跨界融合必备的七个要素”;如果不成功,那它们便可能成为“为什么传统媒体屡战不胜”的“七宗罪”了。

就在翻读这本《众媒时代》的前一个星期,我为所任教的浙江传媒学院的学生作了一次学术演讲。原本打算把题目定位为“变革的传媒与娱乐产业心得谈”,但考虑到“吸睛度”不够,重新拟了如下的题目:从“主编死了”到“给BAT打工”——一曲致传统媒体的挽歌?是的,我并不否认这是在“唱衰”大多数广播、电视台、报刊、杂志、出版等传统媒体,一如《众媒时代》在激情洋溢地带领国内媒体人游览发达国家媒体业新概念、新玩法、新态势这个“大观园”时,大众传播的历史已然翻过了一页。不管你抱何种心态,一个人人都拥有麦克风、到处是媒介的“众媒时代”,终将重塑文字图像与声音的世界新秩序,且速度快得远超我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