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多年前,有一部美国电影《永不妥协》,讲得是一个底层的单身母亲,如何“固执”地带领600多个普通居民,打赢水污染官司的事。还有一部中国电影《秋菊打官司》,则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村妇,挺着大肚子为丈夫找说法,最终告到法院的故事。《三块广告牌》,也是一个母亲,为被奸杀女儿不惜用尽手段讨回公道的事情。显然,这三部影片有着相似的地方,都在尝试表达女性的坚韧,以及对命运的反抗。

不过比较而言,《三块广告牌》更加残忍。女主角海耶斯是个决绝、坚强的女性。她一遍遍去警局要说法,但无疾而终。面对着女儿残忍遇害以及警察对案件真相的无力,她选择了租用三块广告牌进行公开的质询,而这些红底黑字的广告牌,就成为了影片里的一个符号,也成为女主角开始对抗一切的起点。

影片前段分别描绘了三个有力的形象,并在他们之间搭建了有力的关系。失去女儿的海耶斯,身患癌症的警察,以及看上去没什么底线的警察迪克森。这一阶段,三个人的冲突始终被控制在一种合理的范围之内,而小镇的居民,即便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大多对这时候的米尔德雷德心存怜悯。但这一切的“稳定”,随着警长的自杀而告一段落,各种冲突、矛盾开始喷薄而出。

回顾这一部分,其实可以发现很有趣的地方。比如海耶斯看上去无情、残酷并且粗鲁,丈夫的离去似乎理所应当,而且她还有个懦弱、内敛的儿子,女儿的遇害应验了自己在争吵中的“诅咒”,家庭缺陷让海耶斯本人变得“恶”。与之相比,在她眼中对案情无动于衷、缺乏责任感的警长,却是一个向“善”之人。他家庭美满且充满温情,为了避免给家人造成心理阴影,连自杀都戴上了头套。

于是,不论故事内的居民还是影片的观众,都开始反思海耶斯这种“固执”的合法性,这也是剧本的高明之处。而进一步的,影片继续展示出人性最本真的恶,小镇的混乱也就此开始。迪克森将广告公司的男孩推下楼,充斥着公权力所赋予个体的恶,以及对他人的肆无忌惮。而海耶斯为了报复,又引燃了警局大楼,无意间将迪克森烧得面目尽毁。可以看到,影片后半段的冲撞更加直白和张扬。

引发整个故事转折的,关键还是警长离世前写出的三封信。一封给了海耶斯,而另一封,则给了在燃烧着烈火的警察局读信的迪克森,后者也完成了对自己的重新认知,认同了自己警察所应背负的职责,也开始明确自己何以为人以及同性恋的身份。所以到了影片的后部分,整体气氛变得相对轻快了,海耶斯的愤怒得以收敛,迪克森的“暴力”更加正义,他与人搏斗采集DNA的方式虽然原始,但意味着内心意识的觉醒。

《三块广告牌》用一个相当意想不到却又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结局,让影片变得意味深长。海耶斯和迪克森带上枪支踏上了寻找真凶的旅途,成为不被承认的“私家侦探”,如果《三块广告牌》有第二部的话,或许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另一个亡命天涯的邦尼和克莱德的公路故事。

《三块广告牌》的主题讨论了人的愤怒,而愤怒也成为影片中很多行为的基础动机。但回归理性,我们却可以发现人们的另外一面,警长对海耶斯的宽容,迪克森在大火中也要拿着案件卷宗,广告商小伙递给病友迪克森的橙汁,海耶斯偶尔的柔情……这些也成为了影片的高级之处,对复杂人性的描绘,突然而至的人性的呈现,都成为影片剧情转折的重要推力。于是,冷酷无情的海耶斯,也不再是冰冷的复仇者,经历了多重角色的失败之后,她决绝地选择重新做回一个母亲,影片也就此完成了对一个固执女性充满情感和思辨的书写。

很多好作品的精彩,往往不会局限于文本之内。《三块广告牌》隐喻了诸多美国社会现实问题,比如对有色人种的歧视、警察和市民之间的不信任、社会治安、家庭暴力等等,这些隐喻和指涉,让影片实现了虚构小镇和现实社会的互文。

《三块广告牌》贡献的不仅是集体的精妙表演,工整却不失灵气的剧本,更让观众能够看到个体自由与抗争的伟大。

编辑:李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