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毛泽东的故乡韶山,上屋场的卧房里,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楼梯口。乡间用的是简易楼梯,每次只能一个人攀缘上去。年轻的时候,毛泽东常常躲在这阁楼上看书。什么《新民丛报》、《盛世危言》、《世界英雄豪杰传》……都是在这阁楼上读完的。

后来,毛泽东在这阁楼上开过一次极其庄严的会议。这是一次他上下求索寻觅来的真理付诸实践的会议。事实证明,这次会议对于韶山、湘潭,乃至整个湘中地区,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就是中国共产党韶山支部成立大会!

尽管历史满含酸甜苦辣,但作为当年的见证人,总想再去咀嚼一番。也许正是这种滋味,才组成了五彩斑斓的人生,人类向前发展的进程才生机勃勃。

于是,1959年,毛泽东重回故乡,站在上屋场自家老房子下,他像小孩子一样仰起脑壳,看着那楼梯口。末后,他想上楼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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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在韶山

但是不行。楼梯口没有安放楼梯,上不去。倒是在楼梯口下边的墙上,挂有一块牌子。那上面写道:

毛泽东同志曾在这间阁楼上召集农民中的先进分子,成立了“雪耻会”。1926年5月又在这里建立了党小组。

“不对。”毛泽东说,“不是党小组,是党支部。我们有5名党员!”

毛泽东显得很激动,又说:“第一任党支部书记是毛福轩同志。那时,我和他多次在楼上开会,研究发展党组织的问题!”

毛泽东之所以慎重其事地予以更正,因为这不是历史的细微末节。当年的5名党员,都以自己宝贵的生命,庄严地履行了他们在会上发表的誓言。他们是了不起的英雄。而他,作为那次大会的唯一幸存者,如果听任大家以讹传讹,就是对英雄们极大的不恭,也是对神圣的一种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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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

长工汉毛福轩成为了一位共产主义者

如果按照毛氏宗祠的序列,毛福轩跟毛泽东的爷爷是一辈人,但毛福轩还小毛泽东4岁。冲里聚族而居,讲究长幼有序,进祠堂门祭祖,毛泽东就得叫毛福轩“叔爷”。

毛泽东至今还记得,1922年秋,毛福轩来长沙清水塘22号找毛泽东,说:“家里人口太多,糊不住口。请你在长沙帮我找一份差事吧。我写算工夫不行,力气是有的!”

那时他才二十四、五岁,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形象。

毛福轩曾经有过一次外出谋生的经历。那是七、八岁的时候,因家里太穷,父母领着孩子们离乡背井,外出谋生。逃到江阴,父亲被清兵抓去当了炮兵。父亲根本不知道为谁打仗,为

什么要打仗。他的长官也没有教会他必要的操作要领,就叫他上阵。

不知是炮的质量有问题,还是操作者本人的失误,这位苦命的逃荒人,被自家的炮震聋了耳朵,硝烟熏瞎了眼睛。长官一脚把他踢出清军。他拖儿带女,沿途乞讨,才又回到韶山冲。可是,这下家境更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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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

为了养家,七、八岁的毛福轩就开始给人家放牛,砍柴。稍微长大一些,便给人打短工,做长工,拼死拼活地干,仍然难以养家糊口。在外面闯荡过的毛福轩,开始琢磨自己的生存环境。地主四体不勤,为什么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穷人累死累活,为什么得不到温饱?他曾去请教私塾先生,也问过洋学堂的先生,他们都不能作出圆满的回答。毛泽东从外地回乡,他登门求教。毛泽东才使他明白了一些道理,后来他决定到长沙去找他。

毛泽东介绍毛福轩去中共湘区区委主办的湖南自修大学附设补习学校当勤杂工。学校教师都是一些学富五车的学者、共产党人,比如夏明翰、何叔衡、李达等。他们在课堂讲授的,全是一些救国救民的道理。毛福轩做完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去教室里旁听。在课堂上,他发现了一片美丽的绿洲,一处灿烂辉煌的胜地。他要去那里采撷高山上的灵芝,吸吮奇花异卉的馥郁芬芳。尽管有千难万险,他也在所不惜。

这年冬天,长工汉毛福轩成为了一位共产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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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福轩画像

毛泽东派他去安源煤矿从事工人运动,他担任了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的业务员,这使他有了初试锋芒的机会。

1924年底,党组织调他回韶山从事农民运动。他走亲访友,向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宣传革命道理,又通过他们团结更多的农民群众。不久,毛福轩在一个叫龙豹湾的屋场,成立了秘密农民协会,点燃了韶山农民革命运动最初的火种。

韶山支部面临着一次重大考验,毛福轩取得了一次巨大胜利

1925年2月,毛泽东回乡养病,毛福轩获得了更多的指导。他们利用平民教育开展活动,以农民夜校为阵地,宣传革命道理,启发动员农民起来向封建主义宣战,向土豪劣绅作斗争。

但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比如显而易见的妇女缠足,摧残肉体,桎梏精神,把人捆绑在窄小的狭缝之中。裹脚布是历史留下来的耻辱。农民夜校号召妇女放足,响应者却寥寥无几。毛福轩就动员家里人先做榜样。他的妻子贺菊英,妹妹毛霞轩,解去裹脚布,打着赤脚来上夜校,果然就引来好多人看稀奇。中国革命其所以历尽艰难,就因为去掉人们自己身上的枷锁,也要经过共产党人孜孜不倦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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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参观“阁楼建支部”群雕

在毛泽东家那个阁楼上成立共产党的支部,并决定毛福轩担任支部书记之后,韶山支部面临着一次重大考验。

那年夏天,韶山大旱。早熟作物基本无收,许多人家缺粮断炊。刚刚成立的韶山党支部,以什么方式来帮助灾民群众呢?

其实,冲里还是有粮食的。但都集中在成胥生一伙地主土豪的手中。于是,韶山党支部又在毛泽东家的小阁楼上开会,一起研究解决农民的饥荒问题。党支部决定,派庞叔侃、钟志申两名共产党员,去找成胥生交涉,要求他开仓平粜。他仓里的谷子,是大家种出来的。同是一个地方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家有难,要靠大家扶持。

讲的是人之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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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中的地主形象

然而,那些劳动人民血汗的攫取者,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温情脉脉。成胥生穿着纺绸衫,摇着芭蕉扇,说:“民食问题,鄙人理应尽力设法。但近年来家业不振,日不敷出,亏损很多。虽有几担谷子,去年冬天都卖掉啦。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抱歉得很呐!”

讲的是冠冕堂皇的假话。

有人给毛福轩送来消息:有一条船停在银田寺的河边上。昨天半夜,成胥生家的长工家丁,偷偷将谷子装船。成胥生是团防局长,团防局的枪兵帮他押运。原来,由于饥荒,湘潭、长沙的粮价扶摇直上。成胥生打算将粮食运往城里去卖大价钱!

然而,成胥生失算了。现在他面对的,不再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灾民了,而是面对着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开始觉醒了的农民阶级!毛福轩精心组织了这一次阻禁平粜运动。

他通知各村的秘密农会,发动数百饥民,点着火把,扛着锄头,举起扁担,扣留了成胥生装粮待运的船只。然后再去找成胥生谈判:平价卖给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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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

阻禁平粜的胜利,是贫苦农民对自身力量的一次检阅。但也引起地主劣绅的仇视和恐怖。成胥生迁怒于毛泽东,向军阀赵恒惕递状纸,要求捉拿他。8月28日,在毛福轩和韶山农民的掩护下,毛泽东脱险离开韶山。这样,韶山党的工作重担,全都落在毛福轩身上了。

毛福轩充分显示了自己的才干。在农民觉悟迅速提高的基础上,加速了农民协会的发展。到10月,就建立了农民协会20多个,会员达1000余人。党组织也不断壮大,有党员110人。设立了党总支,毛福轩任总支部书记。后来,又发展为中共湘潭特别区委员会。特别区活动的范围扩展到湘潭、湘乡、宁乡三县的边界地区,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革命力量。

1927年1月4日,毛泽东从广州返回湖南,开始那次著名的农民运动考察活动。毛福轩以省农民运动特派员的身份,陪同毛泽东到湘潭、湘乡两县进行考察。毛福轩负责照料毛泽

东的生活,帮助收集整理调查材料。许多年之后,湘潭、湘乡的一些老农民仍然记得,陪同润之先生考察的,还有一位提皮箱的毛先生。那就是毛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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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

“余为革命奋斗牺牲,于己身毫无挂念!”

毛福轩还有过一段极为辉煌的经历,那是他在上海中央特科工作的时候。

本来,毛泽东在武汉参加中共“八七”会议回到长沙,改组湖南省委,毛福轩担任了省委委员。省委同时决定举行秋收起义,并指派毛福轩在长沙开店为掩护,建立省委秘密联系点。但由于湖南省委代理书记任卓吾叛变,毛福轩被迫离开长沙,1928年春来到上海。通过许多关系,他化名打入上海金山县公安局当巡警。

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许多社会渣滓寄生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上,各种流氓犯罪闻所未闻。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毛福轩凭着他的机智勇敢,在他的管区之内,什么扒手、盗贼、流氓,都被他制得服服帖帖,因此而获得上司的青睐。他起先升为巡长,后来又被提升为金山县公安局第三分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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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

这一特殊身份,对于毛福轩极为重要。那时,他直接归周恩来和陈赓的中央特科领导。毛福轩掩护同志,搜集情报,智除叛徒,不动声色地和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多年之后,周恩来还对毛泽东说起过他:“毛福轩同志在一条特殊的战线上忘我地工作,很了不起!”

到了八十年代,有一部名叫《特殊身份的警官》,就是以毛福轩为模特的。他那机智勇敢,对党的事业忠贞不二的形象,深深地打动着千百万观众。

不幸的是,1933年初,上海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毛福轩被叛徒出卖。2月27日,国民党中央调查局的特务,在金山县诱捕了他。面对敌人的种种利诱和严刑拷打,他始终不屈服。敌人终于对他下毒手了。在南京夫子庙的桃花开得铺天盖地的时候,毛福轩的血凝在雨花台的泥土里。

有好心人为他装殓,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一封遗书,上面写道:

“余为革命奋斗牺牲,于己身毫无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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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

对于这位房族叔爷、亲爱的同志的牺牲,毛泽东极为悲痛。1938年初,他托八路军驻长沙办事处的同志,转去他的一封信,并附光洋500元,慰问烈士的亲属。他的信是写给毛福轩的妻子贺菊英的。

贺菊英同志:
你给我的来信收到。你家阿翁健在,你本人身体健康,儿女也已长大,我很高兴。
毛福轩同志为国牺牲,他的死是很光荣的,希望你们不要难过。好好培养子女,继承革命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