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悲剧的内核是生活出处。生活的底色大概率是五彩斑斓的黑。
这几天微信群流传的一张截图意外成了微博热门话题:南京一个小区禁止外卖骑手骑电动车进小区,物业接到反馈后立马去核实,最后发现开电动车进小区的外卖员其实是小区业主。
不知道你是怎么看这张截图的?我的第一反应是笑了,然后是怅然,过了几分钟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很多小区实行人车分流,出于安全或是小区形象的考虑,物业禁止外卖员骑电动车进小区,网络上也能经常看到保安和外卖小哥起冲突的视频。像南京这样的有戏剧性的一幕,的确是少见,给人感觉是很凌乱,黑色幽默。
业主、物业、外卖小哥,三种身份,像“剪刀石头布”,也像“老虎棒子鸡”,一物降一物的事实,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误会是这个截图的笑点,但仔细想想,实行人车分流的小区,应该“中产”居多吧,业主送外卖,是因为有经济压力,难道是中年失业了?自己就曾想过失业后去送外卖或者开滴滴,身边年纪相仿的朋友也都人到中年,是上有老下有小,背着房贷,还着车贷,想着教育,担忧医疗,还有失业再就业的问题,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想到这也就不由得怅然。
这几年我们经常有话挂在嘴边的话是——“大不了送外卖”、“大不了开滴滴”。这念想也是深入人心,有选择好过没选择,人生嘛,总归需要退处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吧。从全国灵活就业数据来看,送外卖的确是很多人养家糊口的“兜底”选择。不过仔细再琢磨“大不了送外卖”这话吧,大家内心深处还是看不上这份工作,也瞧不上这份职业,至少没有把它当作一份正经工作,就像南京这件事,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业主不得不去送外卖,而不是外卖小哥就可以是业主呢。有人把做骑手送外卖当作职业,也有人把它看作“兜底”的选择。这背后,也因为大家习惯了通过职业、财富、权力,给人分等级,三教九流必须分出个三六九等。
常听的老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人上人”的想法,驯化传承已久,根深蒂固,也刻骨铭心,即便是娱乐消遣也要有个高低贵贱的“教化”,以前的武侠小说也好,这两年流行的短剧也好,说的都是“人上人”的故事。短剧的短和快节奏只是表征,短剧的核心是爽剧,爽剧之所以爽,不管是奇遇穿越还是重生逆袭,总之就是要做“人上人”,享有特权,高人一等的特权。当然,爽剧还有一个重要范畴,那就是爽剧的“道德观”一定是在中国传统道德观框架内的。短剧跟武侠小说的设定也都差不多,复仇成长或升级通关之外,主角的一定要“很苦,很善良”才算是正道的光。提一句题外话,诸多爽剧中,很大一部分角色设定,也都是外卖小哥。外卖小哥这个职业群体庞大,工作时间有高峰和低谷,所以盯着他们做短剧,是很自然的市场选择。
短剧中的外卖小哥和保安,也是善良和势利的两个冲突脸谱。
舆论层面和大众情绪上,大家对“外卖小哥”的态度是矛盾的,很容易两极化,不是歧视他们,就是过度悲悯。发生在南京的故事是低看了外卖小哥,发生在广州的故事就是大家过于悲悯了。
广州关于外卖小哥的新闻是——有退休老人晨练时无意中拍摄到很多外卖小哥在某桥洞下住在帐篷里,这个桥洞并不惹眼,隔壁就是广州市中心最贵的楼盘之一珠江帝景。流浪者很多城市都有,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其实广州这个桥洞附近就有不少城市流浪者,但外卖小哥住这里却很意外的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引来媒体的跟进报道。这有些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吧。流浪也好,做骑手也好,都是选择,流浪是选择退出标准化生活,这送外卖的是选择自力更生,多劳多得。
遗憾的是,在关切外卖小哥,同情悲悯之余,很多人其实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事实:他们不是因为送外卖才露宿街头的,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又或者不想花租房的钱才露宿,做骑手送外卖是帮助了他们活下来。
大家对外卖小哥不是过于悲悯就是过于低看,当然,两种心态也因为每个人的视角和处境不一样。从我有限的观察来看,两种心态冲突更多发生在一线城市,尤其是在北上广深这样的超级城市,相反的,在地级市、县级市,人们会更平等也更自然、正常的看待他们,做骑手送外卖,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职业,并且是不错的职业。
之所以会这样,还是收入、工作环境和强度的一个相对落差——前阵子美团就披露了骑手的收入情况:美团把骑手分为乐跑骑手和普通众包骑手两类,在北上广深超一线城市,乐跑骑手月均收入是10865元,普通众包骑手月均收入是7629元;在A级城市(部分直辖市、省会和经济发达地市),分别是9821元和6537元;B级城市呢(部分省会和经济发达二线城市)是9222元和6025元;而C/D级城市(三四五线城市)分别是7803元和5720元。
这组数据单看其实没有太多意思,如果跟当地平均工资或房价来比较,就很值得玩味了。外卖小哥们赚得的确是辛苦钱,至于赚多少是多是少,要看跟什么职业比较,要看所在城市的生活成本,也要看他们是漂在这个城市想着赚钱回老家,还是笃定了就是要扎根在这里。在北京月入1万,在长沙月入1万,在衡阳月入1万,是同样的1万块,又是不一样的1万块。“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白居易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外卖小哥,以及几百上千万在一线超一线城市工作、生活的普通人呢?大家都不容易,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骑手群体庞大,又跟我们一日三餐有关,不管是生活区还是CBA,都能看到外卖小哥的身影,大家也自然会更多关注,还因为做骑手送外卖在超一线、一线城市是一份“兜底”的职业保障,自然也就有了“歧视”与“悲悯”共存的情绪冲突。这矛盾的一幕,以前也反复上演过,比如进城农民,大家也是歧视与悲悯共存的矛盾——以前叫农民伯伯,后来喊农民兄弟,再后来就叫农民工了。
这些年国家在推动职高教育,像烘培、厨师、理发、泥瓦工等技能型蓝领职业,工资待遇有了很大提升。从其他国家发展经验来看,白领和蓝领的工资差距也会逐渐靠齐,以前习以为常的一些职业歧视,现在也开始慢慢少了。
每一个职业都值得尊重。低看或歧视骑手固然不对,但太过悲悯也大可不必,我们应该有颗平常心。
亚当·斯密曾说,“我们期望的晚餐并非来自屠夫、酿酒师或是面包师的恩惠,而是来自他们对自身利益的特别关注”。市场是公平的,大家忙忙碌碌都是一日三餐,茶米油盐酱醋,都是生活,说到底,就是尊重每一份职业,尊重他人。
送外卖这件事,我其实也就是想了想,喊了喊,身边确实有以前做过记者、编辑的人去做了骑手。2023年的时候抖音上有一个“闪送员陈师傅”的UP,他是四川大学硕士生,以前在“南方周末”、“新京报”等媒体任职做记者,也做过公关,失业后就去送外卖了,当然,送外卖是一个过渡。另外一个朋友是在长沙送外卖,他是猫扑还是凯迪的编辑,做骑手对他来说,是职业。他们两个都是80后。
说起来,以前大家也是这样对待快递小哥的,现在就好很多了,能更平等的看待他们了。凡事都有个过程,三五年后,大家也会用平常心对待骑手,对待外卖小哥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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