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绵起伏的大巴山脉所属荆山支脉的群山中,有一个古老的村庄,四周群山环绕,如果清晨立于山顶,俯视山下,常见大雾朦朦。唯一隐隐约约能看得见的是一座寺院,这座寺院叫“铁佛寺”,位于宜昌市雾渡河镇西北口村。

在历史的记忆中,铁佛寺坐落在庙湾村的正中央,坐南朝北,背靠荆山山脉的腰墩,东边是西北口白云深处,西边是三隅口连绵的群山。形成东西南北山脉环绕,群峰相连,两侧山势顺延直下,使整个山峦酷似一把太师椅。朝北一面豁然开朗,横空遥望,空空如也,唯远处有一条清澈如镜的河流似一条白龙伴绕铁佛寺欢快而过,为寺院添就了几分怡人的生机。河面极其宽畅,水天一色。铁佛寺像置于太师椅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铁佛寺,依山势而建,绣谷葱茏中建造的千佛殿、大雄宝殿、念佛堂、功德楼等主体建筑,分别处在层峦叠嶂之中,使人时有云雾缭绕、层入迭出之感。如遇光风霁月,阳光始开,可见屋顶彩瓦熠熠发亮,光彩夺目。这里环境优雅,景色秀丽,竹叶遮日,松林掩宇,如同轻纱幔帐,尤显神秘而俊俏。

据 《东湖县志》记载,“铁佛寺建筑之久,后毁于兵民,明世宗十五年(1536)重修。”重新修建的铁佛寺,平面方型,对称稳重且整体严谨,室内室外空间的相互转化,形成了一种亦虚亦实,亦动亦滞的灵活的通透效果。沿着中轴线,前后建筑起承转合,宛若一曲前呼后应、气韵生动的乐章。充分体现了理智的入世精神与天人合一,阴阳转化的宇宙观。

我想,那时的寺观是以平民难得一见的宫殿为蓝本来建造的,它显示的是佛的尊贵,又形象地展现了佛国的富饶安乐。

铁佛寺就这样在幽谷深涧中燃烧着不灭的香火,伴随人间冷暖,无论春夏秋冬,年复一年,代代不灭。可是到了明末清初,推翻旧制与反清复明的较量在全国蔓延,身居深山丛林的西北口的山民们也没逃过这一劫。由于战乱不断,百姓的生活变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铁佛寺也难以为继。在历经朝代更替后的清朝顺治年间,有一个叫默智的法师来到铁佛寺,将铁佛寺改名为回龙观,以广收女众为主体在此出家修道,扩大女众地位。可是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佛法一直在男众手里,默智法师弘扬佛法的男女平等精神,不仅没有得到当时社会的拥护与支持,一群比丘尼也险些成了牺牲品。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将回龙观又改为铁佛寺,并新铸铁佛寺一尊。时隔不久,在铁佛寺的斜对岸处又新修了一座回龙观,规模远比铁佛寺小了许多。至于哪方道人、还是僧人在此传道解惑,至今还未找到详尽准确的文史资料,但这一带的老百姓们对佛的因果轮回,对道的清静无为的崇拜沿袭至今。

铁佛寺虽历史久远,但一直名不见经传,处于独立的“子庙”、“小庙”的境地。民国年间社会动荡,象征寺院至尊的铁佛寺已在战火中被化为灰烬。新中国后,在确立基层行政区划时,有人提议叫 “铁佛寺大队”,也有人提出叫“庙湾大队”,前者是实实在在的物质俱在,后者因三国名将关羽在此率兵作战留下兵剑并赐名 “庙湾”二字。尤如周边“马回坪、鼓撞坡”等美丽的地名传说一样。而决策者最终采用了以 “庙湾”二字为生产大队的名称(现已由庙湾等7个村合为西北口村)。铁佛寺院改为庙湾小学,成了名副其实的传道解惑的场所。

文革期间,铁佛寺庙成了“四旧”,要立四新必须先破四旧,铁佛寺里的学校被迫搬迁到一个高高的山岗之上,铁佛寺留下的殿堂很快破败摇摇欲坠。一块块青砖黛瓦和一尊尊石柱以及亭台楼阁被当地村民们拆回去为猪和牛建起了家园。

1999年,西北口水库正式建成蓄水。这里成了一片汪洋。铁佛寺,一座古老的寺庙,一个个古老的村庄被黄柏河水永远淹没在了水下。

岁月已逝,寺去无痕。寻访铁佛寺,是一场蒙太奇式的时光穿越。在寻找了大量史料,访问若干老者后,站在被淹没的铁佛寺的上方,我想象着它们昔日的悲壮与鲜活,默然、守望、相依。而如今,一泓清水滋养着黄柏河下游百万人口的城市和百万亩的田畴。这一切,早已融入了新的时代当中,融入了一个国家除旧迎新的蓝图当中,物去,人非。

寺虽消逝,记忆犹在。古老的传说和老者曾见证过的生活点点滴滴,一直把它放在心上。就是这么一个清净的道场,就是这一方青山绿水和老祖的灵光,竟让我怀念起历经沦桑巨变的铁佛寺。背山,面水,香烟袅袅,暮鼓晨钟……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