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礼单时,妹头的父母一般都是有些恨的。能不恨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头,到头来却要去替人家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这真是赔本的买卖呀,因此,礼单的轻重自然和男方家的家境有关,也和妹头父母的情绪有关,恨有几重呢,礼单也就有几重。长生娘说,礼单要是重了,那这个妹头我屋里恐怕就娶不成了。怎么会重呢,凤娥说,这是天作之合,她绫罗的父母还能不成全?第二天凤娥就去了陈家湾,拿回来的礼单果然不重:金子是四钱,用来打一个戒指一对耳环,嫁妆钱呢,也不算多,六千块,是用来置办妹头四季衣物的,还有二百斤猪肉、十桌酒席、十担糯米。这比娶大儿媳时还省下了小一千,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再说,长生的父母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都要养儿育女,知道人家的艰难,把礼单上的东西减得太少了,不但妹头屋里的脸上不好看,就是对长生,也不好交待,一样的兄弟,结婚凭什么厚此薄彼?

接下来就是“剪布”,“剪布”也是正式订亲的意思。男方家备桌酒席,招待妹头和妹头的姐妹、嫂嫂和婶婶,姐妹不多的,姨娘也可以来,来的都是女客,是来帮妹头的父母察察后生家的家境,看看屋的新旧,也看看摆在屋里的各样东西,其实这也不过是个幌子,因为家境早就从媒人嘴里了解好了的,不然也不敢来,酒席是那么轻易好吃的吗?若因嫌弃人家的家境而使亲事不成,那是连颗糖果都要折算了钱赔给人家的。所以,一帮女客来的真实目的不是来看后生家的屋,而是把妹头送来给后生的娘老子看,没看中,这顿酒就算白请了—自然是白请,人家的黄花闺女都给你们白看了,难不成还要陪你的酒席钱?看中了才有后面的好戏,后生的娘要当着大家的面把金戒指金耳环给妹头戴上,这门亲事这才正式开始。

绫罗的耳环戒指是长生娘亲手戴上的,但长生娘对绫罗并不十分中意—不是绫罗长得不好,绫罗其实窈窕得很,也是芙蓉花一样的人,可长生娘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许是绫罗的眉眼太活了,许是绫罗对着长生的笑容太妩媚了,反正长生的娘有些不安。实际上,长生的娘在给绫罗戴戒指的前一分钟还在犹豫,戴不戴呢?戴不戴呢?可一看在席间斟酒的儿子那张四月桃花般的脸,长生娘知道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了。

两个年轻人很快就好得如胶似漆。长生隔三岔五地就要往陈家湾跑,有时稍微隔久了些日子,绫罗就会自己来,不是到长生家,而是到堂姐凤娥家,给凤娥家送个南瓜呀,送几个柚子呀,其实不过都是来见长生的由头。绫罗一来,凤娥就会打发女儿来叫长生,开始一两次,长生娘还会弄个点心过去,什么韭菜饺子呀,糯米汤圆呀。未过门的儿媳那是贵客,长生娘是个懂礼数的女人,可来多了,长生娘就有些不高兴—一个妹头家,怎么好意思老往没结婚的老公家跑呢,别说邻居看了笑话,就连自己的大儿媳艾叶说出来的话,都句句带刺呢,绫罗的娘难道不教女儿的吗?再说,这样三天两头地跑,也耽误了家里的活,现在的长生干什么都没有了心思,毛毛糙糙的,一天到晚想的都是绫罗。

明日请看:两个年轻人的短处,长生娘要一辈子捏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