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白显林


  在赤峰市松山区打粮沟门乡新井子村(现划为红山区文钟镇二道井子村)蔡家沟自然村的马鞍山下,至今仍遗存着一座崇扬封建礼教的陈迹,这就是咸丰年间的贞节牌坊,始建于清代,时间在1854年左右。
  贞节牌坊很小,通高仅四米,占地约40平方米。因年代久远,自然剥蚀加上人为破坏,牌坊上部的冠盖檐拱已残缺不全。
  从现存状况考察可知,此牌坊系由粉红色花岗岩凿筑扣合而成,四柱三门,中间门大,两侧门小,石质细腻,造型也相当隽美。中门宽而高,门楣处印刻着“门题沛相”四个馆阁体楷书大字,大字两侧各有小字题款,内容连读是“咸丰四年六月为刘节母杨太孺人立”;中门主立柱正面,刻有阴文楷书楹联一副,上联是“光照卯金青灯有焰”,下联是“芬流天水古井无波”;在题字和楹联的边缘,分别点缀着花卉、缠枝、箭、果盘、银挺、如意、蝙蝠、鹿、灵芝、鹤、龙、望天猴等雕饰图案,线条逼真,清晰如昨,雕工甚精。
  这座贞节牌坊的因缘事迹几无文字可考,仅有一些口头的讲述相传。话说清咸丰年间,马鞍山下的这个小村庄里,有贞节女杨氏,嫁于刘某。而刘某因病早夭,弃下母子二人。而杨氏寡居自持、忠义守节,与遗孤相依为命,并最终将其抚养成人……这样俗滥的一个关于贞节烈女的雷同故事,不意间竟辗转呈诵,奏至朝廷,并蒙咸丰皇帝恩旨,准予建立牌坊,以示旌表。于是,在蔡家沟村村外的偏僻荒坡上,便孤零零地立起了一座高水准的贞节牌坊。
  潇潇风雨中,这座小巧敦实的贞节牌坊已肃立了一个半世纪之久。在苍茫大野的背景衬托下,它显得相当遥远、渺小而又坚韧,一如世间所有贞节或“被贞节”的女人的命运。我第一次走了很远的路来探访它的时候,正值北方的秋天,农田里的贞节牌坊被晾晒着的葵花盘子所包围,葵花盘子热烈的金黄给寂寥的贞节牌坊平添了些许温暖。
  据赤峰市摄影家、文史专家孙国辉先生考证,故事最后的结局有两个版本:一说是修牌坊时,杨氏已逾花甲,未待牌坊竣工,就病故了,牌坊也便成了最后纪念;另一说是修牌坊时,杨氏正值三十四岁壮龄,独守空房、被寒衾冷,而为她修牌坊的宫廷石匠也恰好是四十多岁的鳏夫,体魄健壮又心慧手巧,遂被杨氏心中暗恋,干柴烈火,日久也便情深,于是两个有情人在牌坊落成的前夜大胆携手私奔了。
  关于前一种说法,略可查考。在蔡家沟这个山坳里的小村,我与孙国辉先生曾一起寻找到一位叫刘久田的老人,据他讲,蔡家沟人并不以蔡姓居多,全村大多姓刘,祖上从北京移民至此已七代;节妇杨氏为其祖上,家谱中也确有“刘杨氏”字样;按传统礼教规定,改嫁的妇女是上不了家谱的,可见杨氏并未改嫁。
  刘久田老人对“杨氏与宫廷石匠私奔”的八卦传说颇为痛恨,矢口否认。他回忆说,“文革”时期,本地学校的红卫兵扬言要砸贞节牌坊,他就在前一天夜里亲手将坊檐上方镌有“圣旨”的楣额拆下,悄悄埋入地底,保留至今;还有原来摆在牌坊两侧的两块长方形雕石,刻有插花瓶浮雕,现存蔡家沟刘有仁家中。
  关于后一种说法,虽无准确史料记载可以坐实和佐证,我倒也觉得非常富于人间烟火况味,并非简单的“伤风败俗”之说。“效文君之壮举,坏帝王之纲纪,破千古之遗训”,这是很勇敢的“胜利大逃亡”,展示出不可压抑的人性张力。
  古来既有一句尖锐讽语“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而该故事女主人公杨氏,既非滥情婊子,也没有看重冰冷的石头牌坊,而是勇敢地做出决断,抓住皇帝赐予的“天赐良机”,循着生命的温热与召唤义无反顾地奔去,嘻,难道她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烈妇么?
  文/张阿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