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可以 含笑九泉的人”(组图)

　　去年仲星火（前一）出席《毛泽东在上海1924》发布会，该片于昨日上映，这是他在银幕上留下最后的身影。CFP图

　　早报记者 陈晨
　　“他是真的可以含笑九泉的那种人。”仲星火去世，上影演员剧团团长崔杰如是说。
　　曾因主演《今天我休息》、《李双双》等电影被观众熟知的表演艺术家仲星火12月25日中午在黄浦区中心医院去世，享年90岁。仲星火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演员，与同辈不少外形俊朗的“英雄式形象”相比，仲星火更像银幕上的“草根”，因自身的形象上的“亲和”加之塑造了一系列朴实无华、极具生活化的小老百姓形象而深入人心。《李双双》里憨厚朴实的农民孙喜旺、《今天我休息》 里热心助人的民警马天民等等，仲星火甚至可以算作是一种生活化喜剧表演的开创者。
　　51年前电影《李双双》收获第二届百花奖最佳故事片、最佳编剧等四个大奖之际（也让仲星火被授予当年的最佳配角奖），老舍欣然为仲星火写下了题词：“百花喜旺，星火燎原。”
　　据悉，仲星火是今年春天查出的肠癌，查出不久后就做了手术，但到8月份的时候癌细胞发生转移，因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宜进行二次手术。崔杰告诉早报记者，“仲老从他得知自己患癌症的那一刻就表现得很坦然。他跟我们说，他这一辈子很知足，他觉得自己的一生过得都很精彩、很满意。整个治疗的过程从来没见他苦过脸，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我觉得他是真正能含笑九泉的那种人。”
　　“要把自己搁在人群中”
　　仲星火1924年生于安徽，原名叫赵侠生。在大学时期流行改名，他就连名带姓全都改了。“仲星火这个名字，仲代表着我是众人中间的一员，星火则是发一星的火光，发一星的热，燎不了原的。要把自己搁在人群中，在大家里发挥自己的力量。”他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当时仲星火就读的山东大学是一所革命干部学校，经常到前线和农村进行红色宣传演出，演技得到了锻炼。在解放战争胜利的炮火声中，年轻的仲星火随华东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南下，1949年进驻上海并随文工团一队分配到了上海电影制片厂。
　　仲星火的演艺生涯是随着共和国一同起步的。他的第一个电影时期，是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这个时期仲星火的主要电影代表作品，有1950年《农家乐》的村长，1952年黑白故事片《南征北战》的机枪手刘永贵，以及1956年《铁道游击队》的彭亮等。第二个电影时期，是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仲星火重头影片不断，从1979年电影《傲蕾·一兰》里的父亲希尔奇伊，到1980年《巴山夜雨》（后让其获得首届金鸡奖最佳男女配角集体奖）里的民警老刘，从1981年《月亮湾的笑声》里的庆亮，再到1994年《乔迁之喜》的严主任等。
　　兴许正是由于他的形象不够高大威猛、棱角分明，他戏路反倒很宽，不仅工农兵、干部、民警、知识分子样样都能演，而且难度很大的喜剧人物、反派角色也同样演得活灵活现。据说赵丹看了仲星火演的孙喜旺后，也心生佩服，说自己肯定演不出那种憨粗的乡土气息。
　　“我还想再演一次马天民”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中国电影事业同时也是仲星火演员生涯的黄金时期。1959年对36岁的仲星火来说是最忙碌的一年。这年是共和国十周年大庆。他参与拍摄的《聂耳》、《老兵新传》等影片，入选文化部的共和国十周年18部献礼影片，特别是仲星火主演的轻喜剧风格故事片《今天我休息》广受大众好评。
　　虽然已经公映了四十多年，但如今观看《今天我休息》仍然是许多公安局新民警培训时上的第一课。全国各地的一些公安局也经常邀请仲老去给民警上课，参加表彰活动。2007年初，上海举行首届十大平安英雄颁奖晚会，在数千观众热烈的掌声中，优秀社区民警费兴耀就是从仲老手中接过了金光灿灿的奖杯。直到四十多年后，全国网络联选中国十大民警，马天民形象还入选其中。上海电影制片厂退休导演武珍年回忆，“《今天我休息》甚至可以说是开创了一种生活化的喜剧表演风格。”马天明是观众最喜爱的仲星火所塑造的银幕形象，也是仲星火本人最得意的人物。多年后他在接受一次采访时说，“我恨的是我再也不能回到36岁的时候了，如果时光能倒转，我还想再演一次马天民，拍出来的效果肯定要比那个好。”
　　身为中国电影早期的“喜剧明星”，仲星火不是英雄式的高大威猛，而是凭借这一种自然流露的富于生活智慧的幽默受到观众们的喜爱。“他在生活里就跟他最著名的角色，《今天我休息》里的马天民一样，很随和，很有幽默感。他的生活跟表演是一码事，戏如其人。这种喜剧演员的风格跟那种夸张做作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生活和表演都不故作姿态，很本色。”武珍年说。
　　上世纪90年代，仲星火主演了武珍年的第一部独立指导长片《假女真情》，在其中演出一位从台湾返乡寻找女儿的老父亲。“当时的我还是从来没有过独立指导长片经验的新人，结果‘胆大包天’地邀请了当时已经演过好多优秀作品的表演艺术家。我没想到他不仅接受了我的邀请，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对我非常相信，在整个组里他是我们的老爸爸、老爷子。把我和奚美娟当他女儿，我说什么他都照做。”武珍年导演回忆，她的独立导演处女作是在一个非常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完成的。“他的夫人姓祝，我们叫她祝阿姨。白天我们拍完戏很累，晚上她就热饭热菜地等我们。我们下戏后，就在他们的卧室里谈表演、导演。非常放松的氛围中把一个戏完成了。”后来《假女真情》摘得华表奖，主演奚美娟摘得金鸡奖影后，武珍年说这里面有仲星火的一份功劳，“老爷子是我们的主心骨。”
　　一年前还曾出席公开活动
　　这些年仲星火依然会不时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参加一些大型的公益活动，也在一些影视剧中出演配角。大多数人都以为仲星火身体硬朗。事实上，他从年轻时就一直犯有哮喘。1970年代初，仲星火参加一部话剧演出，当时天气十分寒冷，因演出条件较差，他穿着单薄的服装上场，按剧情需要，要扯着大嗓门喊叫。第二天他气喘吁吁，咳嗽不止，开始是支气管炎，后来演变成哮喘。此后，每逢天气变化或是到了冬天，就犯病。
　　在与哮喘的斗争中，仲老认为，精神因素是至关重要的。生气、忧郁常常会加重病情，而乐观的心态才是抗衡疾病最有效的武器。因此他平时心情很放松，与人有说有笑，从不把病挂在心上。这样面对疾病的态度也一直保持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今年仲星火查出肠癌后，不少去看过仲星火的同行都被他的乐观和积极所感动。
　　2013年12月26日，也就是一年前，上海举办影片《毛泽东在上海1924》新闻发布会，仲星火夫妇出现在会场。他在片中饰演一名“名人故居的讲解员”，也就是一位老年“志愿者”。 当时，该片的编剧黄亚洲曾回忆与仲星火见面的情景，还惊叹：“九十高龄的老人在导演一遍遍‘开始’吆喝声中一遍遍地演练，他能吃得消么？”据他回忆，当时年近九旬的仲星火坚持站着发言，“我今天要讲三句话。第一句是荣幸。第二句话，还是荣幸。第三句话，还是荣幸。”他还悄声对黄说：“这个年纪了，对生死早看淡了，能为观众再奉献一点，是很光荣的事。”
　　“他们老一辈的表演艺术家，在中国刚刚解放的时候投入电影，当时国家在这方面投入很少，也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他们是第一辈摸索出电影艺术道路的人，而且往往都是一心付出，不问收获，特别无私。是他们这一辈的老艺术家给我们后辈的电影时代打实了根基。”崔杰说。
　　同时，崔杰也透露，仲星火虽然离休多年，但从未间断对中国电影的关心。“他们那一辈的表演是非常严肃的，现在有很多完全是大逆不道的表演方式，偏偏有很多没脑子的观众还特别愿意接受。我经常看了会很生气，仲老就会一声叹息，他曾经跟我说，‘张嘴骂也说不到所有人，我们说了也没用’，他们老一辈就特别期待有一个明事理的政府能来整治现在文艺界的不良风气。”因此文艺座谈会后，崔杰说仲星火也感到高兴和鼓舞。
　　说到仲星火的为人，崔杰说，“打我三十岁，直到他去世前都管我叫大兄弟。”仲星火和年轻人都兄弟姐妹相称，“他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前辈倚老卖老，为人特别热忱。”
　　武珍年翻出了《假女真情》杀青时，全剧组一起摆着活泼的姿势拍的合影，“我会带着这张照片去追悼会，让老同志们看看当时仲老先生带着我们这群年轻人是多么有激情。”而上影集团总裁任仲伦透露，按照仲星火本人的遗愿，此次将不举办追悼会、追悼仪式，也不设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