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周报记者 刘巍 发自广州

从去年10月第一次打上专车以来,胡薇(化名)已经搭过25个专车司机的车。

素人司机

胡薇印象最深的,是手上戴着小叶紫檀的佛珠串、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语调温厚、彬彬有礼的桂师傅,怎么看都像个知识分子的桂师傅开一辆雷克萨斯,在离目的地还有将近200米时,就直接停止计费、结算—胡薇疑惑地问:你赶时间?梁师傅淡淡地说,不要紧的,也不远了。

谈到接单补贴,桂师傅也是淡淡的。他说,自己原来是国企员工,企业倒闭之后,他开起一家烟酒专卖,但2014年烟酒等消费市场的全面降温,让他这样的“鱼虾级”个体户成片关门回家,车尚九成新,而人“在家呆久了也呆坏了”,于是他加入专车司机大军,经常穿梭于城市,与乘客交谈,顺便补贴经济。

桂师傅两个月只接了180单左右,相当比例的专车司机与他一样,都是素人司机。也有年轻白领白天上班,不太累的话,晚间就载客赚外快,但更多的,是小生意在大环境下萧条,于是小老板开着自己不错的车子加入了专车司机行列。事实上,叫车软件和租车公司对司机最重要的要求也许就是车子了,20万元的车起步,与数万元一辆左凹右凸的黑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而素人司机和租车公司的职业司机,也都大大抬升了司机的平均素质。

胡薇住在广州老市区胡同交错的深处,几乎没有的士愿意进去,只有专车,愿意钻进迷宫般的巷子。经常赶时间的胡薇开始频繁叫车,最多的一天,她叫了4次专车,付款总额接近100元,其中70元是专车公司发放的抵用券。

冬天的某个深夜,胡薇拖着数十斤重的购物袋站在商场门口的冷风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百度地图上,总算有个10公里外的温师傅接下她发送了数次的专车订单,广州东火车站附近的交通管制,让打车的人需要步行很远—拖着一堆叮当作响的沉重家具,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温师傅在电话里连说“麻烦你”,然后在15分钟后来到了她面前,开车七拐八绕地把她送回了巷子深处的住处—专车又一次拯救了这姑娘。

成为专车司机太容易了

2015年的第五天,开了10年出租车,有着29年驾龄的温师傅,在他开车的第30年,选择成为一名专车司机—最近一两个月,身边不少开出租车的朋友投身专车行业,他也终于做出了决定。经过签约和简单培训、考试,温师傅开上了租车公司配给的一辆全新的东风轩逸,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他不再有赶在早上5点换班的压力,而是每天7点早餐之后,从自家从容开车出门载客。早晨10点他就会回家,吃过午饭度过大半个悠闲的下午,下午4点才再出门—工作的时长和时间段完全由他自行决定,“中间这一段不是高峰,让给的士去做呗”。

与不少专车司机的习惯一样,送客人抵达目的地之后,温师傅会在附近停车休息,等待附近新的叫车订单;与需要不断“巡路”来载客相比,间歇性的工作而非全天提着神开车,让年过五旬的他轻松不少。

温师傅也不再上熬人的通宵班,晚间至多11点,他就收工了—之所以愿意跑10公里远路去接胡薇,是因为这一单的起点和终点,都在他的归途上。

因为可以赶早晚两个客流高峰和夜间高峰,即便扣除叫车软件和租车公司收取的费用,算下来他最近的收入甚至比开出租车时还要多。载胡薇的一路,他的心情十分好,脸上带着马上就能到家的殷切。

另一个专车司机吴师傅则表示了满足,自己只是兼职,但每个月,“5000元还是有的”。他给胡薇算账说:周日补贴最少,但也有120元,每天的补贴都不同,司机们会看当天的补贴多少来决定工作方式,最多的一天,他拿到了380元,再加上车费,“全职的司机,一个月收入不止1万”。

胡薇这天要赶一个饭局,“叮咚”一声,滴滴上的接单信息让她略微吃惊:奥迪A4L!

奥迪A4L的司机就是吴师傅,上车聊了一会儿后,他在停车时递给好奇的胡薇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旅游、接送机、订酒店……吴师傅的本行是旅行中介。

受电商影响生意减淡,寻求出路的吴师傅发现,原来成为专车司机极其简单:有一辆20万元左右或更好些的车,有3年的驾龄—甚至有一定驾驶经验的,只需要一年驾龄,买特定的保险,挂靠租车公司,与劳务公司、租车公司、租车软件公司签下四方协议,花一天接受礼仪培训兼通过考试,装好打车软件。就这样,吴师傅开着他两年前30多万买来、前挡风下放着一罐淡淡香水的奥迪开始接单,至今已经接了超过500单。他说很放心,据他了解,“除了保险之外,叫车软件公司还有1亿元资金准备用来应付交通意外中乘客受伤的赔偿”,而他几乎不必和租车公司打多少交道,“没什么管的”,只需要在每单车费里分给租车公司几个百分点的提成。吴师傅也没有放弃旅行社的工作,“哪个赚钱,哪个就是主业呗”。

吴师傅非常健谈,他热情地问胡薇,手机要不要充电?“我们这个充电线是公司订做的,三个头”,下车的时候,他递来胡薇在车上没有喝的瓶装水,“带着呗”。

专车降价之后

在胡薇多达25次的叫车经验里,私家车和租车公司的车大约各占一半,而且很好辨认:租车公司自有车辆通常崭新,牌子限定在日产天籁、丰田凯美瑞、别克等几款。而私家车品牌则五花八门—更重要的是,私家车上或多或少会有自己的装饰和私人物件,车子新旧不一。与商务租车司机星级酒店门僮般一致的温和、礼貌和有距离不同,私家车司机们也构成了一部由白领、小老板和准中产阶层组成的百科。

最近十来天,闲聊中对“车是你自己的吧”的询问,师傅们通常都会抬高声音说“公司的”,然后再不接话— 一位师傅告诉胡薇,是“公司有要求,以后都要这么回答”。

司机们的真正变化和胡薇颇为得意的用户体验,都发生在降价之后。不知从何时起,滴滴专车的价格大约下降了20%,逐渐地,她发现司机开始催她快点上车,并且在车上就急吼吼地抢了下一单,大声跟她得意炫耀。

胡薇其实也纠结。作为一名初入职场的白领,她欢迎更经济的价格,但她又怀念之前彬彬有礼的师傅、戴着白手套问她需不需要扶她下车的师傅,而不是与的士师傅越来越像、在车子两边的后视镜上扎祈福用的旧红布条的大嗓门师傅。

作者:刘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