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申诉,贾相军的父亲买了几十本法律书自学

出狱后,贾相军第一时间拍了张照片,记录其门牙缺失的状态

  今年42岁的贾相军比聂树斌大一岁。同样被指是强奸杀人案作案者,聂案正经历复查,贾仍在为阅卷努力。1991年5月20日,山东聊城,一女子失踪,尸首3天后被发现。一个月后贾相军因“强奸杀人”被判死缓。没被枪毙,是因为他案发时尚未满18岁。入狱后,贾相军拒不悔罪,咬破手指写血书申诉。虽疑点重重,贾相军父子申诉20余载,手中却无卷宗。贾案卷宗目前尘封在正办理聂树斌案复查的山东高院,从去年12月至今,贾相军代理律师周泽和杨学林的阅卷申请一直未获同意。
  少年莫名被传讯 4月17日正午12时,聊城东昌府区宋邢村村民念玉环逝世1周年忌日。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土堆前,贾相军伏地跪半晌。母亲念玉环病逝时64岁,她是被贴上强奸犯母亲的标签后精神失常。在村民印象中,念玉环温和老实,勤俭持家。三个孩子,贾相军是老二。
  1991年6月23日,17岁的贾相军接到发小贾庆才转告:聊城市公安局保卫科传讯,让他去一趟。此前1个月,聊城发生一起轰动全城的命案。当年5月23日下午,聊城市柳园办事处龙湾村北40米处、京杭运河西侧的养鱼池里,发现一具女尸和一辆有车号的女式自行车。警方后来将此事和3天前的失踪案对上号:5月20日夜,住在龙湾村的张华敏(化名)失踪,下落不明。贾庆问贾相军:干坏事了吗?贾相军说:没有。6月24日,贾相军去了聊城市公安局。6月27日,贾相军被刑拘,7月23日被正式逮捕。
  当年10月22日上午,聊城中院审理此案,庭审依法不公开。贾相军回忆,庭审只有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因其作案时不满十八岁,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实行劳动改造,以观后效,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同年11月9日,山东高院下达刑事裁定书,核准中院一审判决。贾相军三弟说,一审判决下来不久,母亲念玉环就疯了。
  狱中传书申冤
  贾相军父子不掌握卷宗材料。早年申诉时,父亲贾庆瑞和律师闹翻了,认为律师没辩护好,因此也没问律师要到卷宗材料。
  贾相军转入聊城劳改队后,贾庆瑞第一次会见到他。他向父亲诉说了刑讯逼供经历。刑讯方式包括:罚跪、用电棒电击耳朵和脖子、不让睡觉等。贾相军还从狱中传出狱友肖某、孙某等人的证言,证实他刚进看守所时天天提审,一身伤痕回来。该材料写于聊城劳改队,时间是1992年10月。材料显示,1991年7月份,两人在聊城市看守所12号监室与贾一同在押,后在劳改队一起劳动改造。肖某、孙某向记者证实亲手写下上述证词。孙某介绍,在劳改队,贾相军从不悔罪,拒绝改造,还咬破手指写血书申诉。会见父亲时,他将申诉材料和狱友证言送出。为翻案,贾相军在狱中念了两年函授大专。贾庆瑞则先后买回四十多本法律书籍在家硬啃,这些书包括《再审程序》《刑事侦查学》等,他变卖粮食家产,向各级检察院和法院提出申诉。
  证据不足差点改判
  最高法院也调走卷宗查过贾案。贾庆瑞称,1997年,他在最高法院查到,当年1月30日,该院刑二庭曾给山东高院发内部函《发现新的证据来函通知》,认为原裁判事实不清,要求查明。
  今年4月17日,贾庆瑞带记者找到聊城中院一名退休法官,该法官证实最高法院确实有该内部函。该法官称,20多年前,聊城中院受理申诉后,合议庭及告申庭的法官均认为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应按疑罪从无改判无罪。当时总结出7个问题,脚印是最重要的一个。在卷宗里,承办法官注意到,发现死者的鱼塘抽干后,出现一双赤脚印,是否与贾相军的脚吻合,疑点很大。贾庆瑞表示,他当年从律师和承办法官处了解到,鱼塘中真凶留下的赤脚印都是26.5厘米长,而鉴定人鉴定贾相军左脚26厘米、右脚26.5厘米。贾相军1993年服刑时,贾庆瑞带着专业人士去会见,测量结果为左脚25.69厘米,右脚26.05厘米。此外,贾相军供述他是从一边下去,原路返回,而现场勘查显示,赤脚印从一边下去,另一边上岸。该法官称,警方结案后,不少办案人员立功被提拔,因此翻案阻力很大。承办法官汇报应改判无罪的意见后,中院审委会不同意报山东高院,山东高院分管申诉的一名庭长也不同意改判。
  贾相军出狱后,曾找过一名宿姓律师代理申诉。去年6月,宿律师在聊城中院查到,该案所有卷宗在山东高院。22页的核准报告中,亦能看到诸多疑点。贾相军认为,一审判决和山东高院核准裁定,仅凭口供定罪,没有指纹、DNA等任何直接物证,赤脚印也对不上号。
  申诉20多年至今阅卷无门
  2010年12月21日,贾相军获释。儿子回家后,母亲念玉环已经不认识他。贾相军称,刚判那几年,母亲还来探望过。重获自由后,贾相军做的头一件大事是跑到照相馆,他昂起头,嗞开牙,把当年审讯时磕落一颗上门牙及磕破下巴残留的印记拍成照片。“这些伤是我被刑讯逼供的见证。”
  他开始打工挣钱,为申诉筹措经费。去年9月,贾相军在北京找到律师周泽和杨学林。两人研究材料后,认为此案是个冤案,决定代理申诉。他们感慨贾相军是活着的聂树斌,“要不是那年他还不到18岁,也会一样被枪毙掉。”去年12月22日,两名律师向山东高院申请查阅贾案卷宗,接待他们的立案庭庭长戚军表示,贾相军的申诉复查已超过两次,能否再次受理申诉,不能立即表态。杨学林表示,最高法院虽然有两次复查就不再受理的文件,但只是针对一般情况,如果确有冤情证明无罪,第三次受理申诉复查也不犯法,有错必纠不应受限制。周泽亦称,刑诉法规定院长就可启动再审程序,不受两次复查的限制。
  4月8日,记者陪贾相军来到山东高院信访大厅,接待他的负责人称,戚军庭长和另一副庭长均出差,无法接待。贾留下手机号,至今未获答复。贾相军服刑期间,祖父祖母先后去世。去年3月底,念玉环在医院病逝。去世前,她恢复意识,喊了贾相军的小名“二小”,“光拉着手哭。”一周年忌日时,贾相军在母亲坟前默想:自己的案子会有昭雪之日。
  (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