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对叙述“日常”充满了兴趣,我喜欢对生活里的司空见惯、熟视无睹和被湮没在感官里的日常经验进行重新检视。我在进行财务报销的时候,会去想作为会计这样枯燥的工作一生中最荣光的时刻是什么?在北京下冰雹的夜里,一个天气预报员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在城市里的人们逛美术馆展览会的时候,对那些站在面前却像从来没看见的保安,可曾想过他们对艺术的感受?

写”日常“就是在给平庸的生活重新赋予意义。比如怀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写纽约城里一个”Poop Train“(运屎列车)的故事,写一座动物园里动物间的政治斗争,或是干脆写一下你家旁边那个可能是全球最大的眼镜城里的帮派和对头。你必须相信,所有的庸常背后也有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个好作者的责任就是给人们以提示,去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和重温被忽略的情感,就是告诉人们那些他们早已感觉到、但从未准确表达出来的东西。这才有了E•B•怀特的纽约城,大江健三郎的东京地铁或是何伟的江城涪陵。

当然,只有解读过的“日常”才有意义,记录式的日常则会让你写出一篇都市晚报上的民生新闻。你必须把自己当成一个外来者,或者像本雅明所说的“游手好闲者的凝视”,你假装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既不像普通市民一样视而不见,又不像一般游客那般大惊小怪,你需要思考这个日常的本质,它所代表的潮流或意义,所以最终你可能要成为一位社会学家或是一个“嗨,看看这些人类”的外星人。

我自己也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比如写零点以后的北京,写国贸三期,写一只足球队和城市的关系,都不是什么重大的新闻,都是需要从普通生活中发掘的题材。但这还远远不够,中国关于城市文明题材的报道和故事都太少了,哪怕城乡结合部的艺术创作似乎都比城市要多。

于是有了“市井雄心”,它是我们对城市非虚构写作的一次探索,我们很少追逐热点事件,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发掘未被总结的城市意象或是未被呈现过的私人叙事。

它更多的可能以三种形态出现。一是城市地理位置的,比如我们去写摩天大楼、航空港、动物园、五道口、石库门、富人聚居区或是北京五环外,是一些特殊范围内发生的人和故事。日本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导演叫三谷幸喜,他拍的两部电影《大空港》和《有顶天饭店》就是这种地理日常叙事的典范。

二是私人故事。但故事本身是廉价的,我们必须赋予故事一个点,这个点可以是潮流、社会隐疾、七宗罪之一、荒诞感或是其他什么,我们总是在写一类人,一些人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或是朋友的身影。这类的非虚构创作是困难的,普通人比名人要难写得多,我们也许需要从《罪行》、《十一种孤独》或是《孤独的美食家》这样的作品中汲取一些东西。

三是城市感的特稿。这类稿件关注的话题跟城市的转型和发展密切相关,比如我们会去关注城市“孤独死”的现象,或是去探究城市独身主义为什么流行,我们也许会创造一些概念,对一些超流行的东西进行探究。

我想到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日常”是劳伦斯•布洛克侦探小说里的纽约,他没有刻意去写一座城市,但在对日常地名的重复和生活细节的拼图中,你得以完整地体会到了一座城市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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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天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