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污力
图/插画师Aliya Askarova
“爸，我回来了。”
姚懿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掏出手机，边走回房间边问道。
“诶，回来了……”年近半百的老姚正在厨房里忙活，刚想回头跟女儿多说两句话，却发现女儿的房门早已“嘭”的一声关上了。
“唉……”老姚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女儿上了中学寄宿了以后，见女儿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回到家也不大跟自己说话，总是抱着个手机傻乐。老姚也曾忍不住问她：
“闺女，你在乐啥呢？”
女儿瞬间收起了笑脸，放下手机，一脸嫌弃地看着老姚。
“说了你也不知道。”又兀自拿起了手机乐个不停。
老姚抿了抿嘴，扭过头来，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这几年老姚一直忙于工作，对女儿照看得少，对娱乐信息更是知之甚少。这久而久之，就和女儿没了话题。也难得看见一次女儿，老姚也不想她不开心，便从此也没再过问。
“闺女，吃饭了。”老姚扭开了女儿的房门，轻声说道。
“诶，你进来怎么也不知道敲门啊！”
“对……对不起，爸爸忘记了。快出来吃饭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女儿不耐烦地说道，又继续摸着手机，一个劲儿地傻笑。
“闺女，这是谁啊。”老姚从女儿的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照片。
是个男孩子，染着黄头发，打着耳洞，眼神凄迷地望着远方。
“你给我！谁让你动我东西了！你怎么这样啊！”女儿一把从老姚手里抢过照片，塞到枕头底下。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从老姚身边走过。
“闺女，多喝点汤，爸爸熬了好几个小时的。”
姚懿兀自玩着手机，仿佛没有听见父亲的话。
老姚拿起汤勺，给女儿的碗里多添了两块肉。
与妻子离异后，老姚一个人带孩子，既当爹又当妈。也曾有不少人要给老姚介绍对象，都被老姚给拒了。怕人家对姚懿不好。
姚懿小时候可还算是非常懂事的，时常围着父亲转，还会问爸爸你在烦些什么？
老姚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所以就算自己工资不高，但女儿的吃穿从来都不比别人差。平日里也都让着女儿，反而养成了女儿刁钻的性子。
哎。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女儿啊。老姚不住地想到。
“闺女，咱先别玩手机了吧，这菜都冷了。”
“啪——”姚懿把筷子用力地搭在碗上。“我玩会儿手机怎么了！”
白了老姚一眼之后，姚懿的目光又转回手机，津津有味地看着。
老姚突然想起桌子上的那张照片，突然觉得，女儿态度的转变，以及总是不由自主地傻笑，估计是恋爱了。
老姚有点担忧。当年自己与妻子，也是相识于年少，谈恋爱不到一年，便有了姚懿。婚后的生活重担，一波接着一波，两个人的摩擦也越来越多，终于，在姚懿五岁的时候，妻子甩下一纸离婚书，便没有再回来。
“闺女啊，我觉得，咱这个阶段，还是以学习为主，其他的事儿先别想啊。”
“啥叫其他的事儿啊。我吃饱了。我要回学校了。”
“我送你……”老姚站起身对姚懿说道。
“不用！”姚懿背起书包，低头看着手机，兀自走出门去。
老姚不放心，还是拿了车钥匙，希望能陪着姚懿到学校。一路上也能多跟女儿说说话。
巷子尾，姚懿和一个男生推着自行车，肩并肩地走着，一路上有说有笑。
老姚也推着自行车，悄悄地跟在后头。
那个男生是谁呢。老姚心里五味杂陈。
突然间，姚懿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老姚正准备上前去看，姚懿却又自己站了起来走了，只是步子放缓了很多。
老姚不紧不慢地跟着，很想看清那个男生的真容。
没走两步，姚懿又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男生在路旁不断地说着什么，姚懿始终摇头。
男生无奈地转头看向四周，然而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XX妇科医院。
男生用手指着那家医院，嘴里念叨着什么，同时搀扶起姚懿，正准备朝那儿走去。
他不会是把姚懿的肚子搞大了要带她去堕胎吧！？
老姚越想越生气，一把把自行车甩到到路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使劲推开那个男生。
这才发现是邻居家的男孩，几年前刚搬来的。
老姚也管不得许多了，几记重拳就把男孩打得晕头转向。
“爸！你干嘛呢！”
姚懿使劲地拉开老姚。路人也纷纷上来劝阻。
“哼！跟我回家！”老姚一把拉起女儿，回了自己家里。
老姚第一次对女儿发了脾气。
“老姚！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回到家，就看到男孩的妈妈站在自家门前，插着腰质问老姚。
“就凭你儿子跟我女儿谈恋爱！”
“爸！我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啦！”女儿一把甩开老姚的手，也质问道。
“你没谈恋爱你桌面上的照片里的男的是谁啊？”
“那是吴亦凡！是明星！”
“那对门儿那小子还想带你去医院呢，去干啥啊？”
“我……”姚懿看了看气势汹汹的邻居阿姨，还有一群围靠得越来越近的吃瓜群众。
“唉！我跟你说不清楚！”姚懿一路小跑跑回了家里。
“你甭锁门！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是不是那小子要带你去堕胎？我去剁了这小子我！”赶在女儿关门之前，老姚一把推开了女儿的房门。
“诶哟爸！你可消停会儿吧！这哪跟哪啊！”姚懿忍不住跳脚起来。
“那你跟我说！这到底咋回事！”老姚气呼呼地往女儿床上一坐，震得床铺咯吱咯吱地响。
“诶呀……就是……就是那个……”姚懿的脸涨得通红。
“就是啥呀！你快说！”
“就是我来大姨妈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我怎么跟你说啊！当时我痛经他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说送我上医院呗！被你这么一闹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家啊！”姚懿也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于胸前。
“那个……是爸爸的错，爸爸跟你说对不起。”老姚搓着手，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不过以后你可别追星了，影响学习。”
“凭什么呀！我们班同学都追！凭什么我就不行啊！”女儿一下子嚷嚷起来。
“这不是怕你影响学习，将来考不上好大学你这辈子就完了！”
“你凭什么管我啊！你考上大学了吗！还来训我！人家韩国的春雨面膜的创始人还会给女儿造化妆品呢，你给我啥了。而且人家春雨面膜做得特别好用！100%的蜂蜜原液，还有玻尿酸精华，补水美白，能保湿一整天！人家就是专门致力于妇女儿童的化妆品制造，你再瞧瞧你！”
老姚一下子低垂了眼睑，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光暗了下去，默默地走出了女儿的房门。
姚懿拽起书包，一下子夺门而去。老姚看着哐当而响的大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没有开灯，任由夕阳泼洒进窗子里。
坐了许久，老姚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拿起钥匙，蹬开自行车，朝巷子口骑去。
“姚懿，你爸爸来了。在门口。”班主任在班里，喊了姚懿。
姚懿不耐烦地撂下笔，不情愿地走到门口。
“你又有什么事儿啊！”姚懿抱着手，不愿多看他一眼。
“姚懿……天黑了，晚上凉……你没带外套，我给你送来了……”老姚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又惹得女儿不高兴。
姚懿一把扯过老姚手里的外套，卷在自己手里。忽然间，一样东西掉了下来。
老姚颤巍巍地拾起，交到女儿手里。
“爸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叫啥，不过既然你说好，就给你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买，问了好多人才买到的。女儿，好好读书！爸先回去了……”
姚懿看着手里暗黄色的“舂雨面膜”，想笑，但更想哭。忍不住锤了老姚一拳。
“爸！那叫春雨面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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