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无名者也是历史创造者

飞夺泸定桥纪念馆前面的无名英雄碑。

上里镇是四川雅安留存红军石刻标语最多的一个乡镇。当年为保护这些标语,上里群众用石灰和泥土将石刻标语覆盖起来,才使得这批革命文物得以保存。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不知有多少年轻人加入时代的洪流,告别家乡,踏上征途,自此飘散到远方的角落。

走进红军飞夺泸定桥纪念馆,迎面矗立着20根石柱和两座雕像,代表着突击队的22位勇士,然而只有5根石柱上可以找到勇士的姓名:李友林、刘梓华、廖大珠、王海云、刘金山。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的副馆长夏芸说,其余17位,包括杨成武《忆长征》中提及的苗族小战士,虽然事迹永恒,但是他们的姓名已经永远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血与火的长征路上,没能留下名字的又何止这17位勇士?

市委党史研究室副巡视员刘岳说,在漫漫革命历程中,在艰苦的长征中,那些未能留下姓名就牺牲的,以及没能走到最后、失散于民间的红军战士,后人同样要铭记住他们的功勋。

“牺牲的当然就不用说了,那些沿途失散的红军,为了革命的理想远离家乡,战斗中负伤,被迫留在当地,无法随同红军继续前进的,数量也相当庞大,对他们的功劳,国家一直是认可的。”刘岳说,长征是一次没有后方的战略行动,没有后方,意味着伤员不可能像常规战争中那样,得到妥善的治疗、安置。长征途中,有留在藏区的失散红军,被政府找到后,已经连汉语都说不好了,但国家并没有遗忘他们。

刘岳说,伤员被安置在老乡家里,而他们并没有被交出去,由此可见,红军的确是一支深得民心的队伍。“从这个意义上看, 长征是宣言书、是宣传队,是播种机 是非常准确的。”

讲述

爷爷走了 一去不返

65岁的张本富老人在记者面前展开了一张颁发于1983年、颜色发黄的烈士证。

红军从他的家乡雅安市上里村经过时,他的爷爷张保山与同“保”(当时“保甲制”的基层组织结构)的42名小伙子一起加入了红军,一去不返。

“爷爷离开家的时候,我父亲7岁半,此后就再没见过他。”张本富说,据长辈们讲,当年在沉重的捐税、多如牛毛的土匪压榨下,乡民们能吃饱饭已属奢望,没人了解山外面的世界。直到红军到来,乡民们才在红军的宣传中,知道他们所在的这个国家正面临内忧外患。红军将宣传的标语刻在村中的许多石墙上,也刻进了许多生活困窘又没有家室拖累的年轻人的心上。红军离开时,他们跟着队伍走了,放下了熟悉的生活,去争一个未来的希望。

“直到解放之后,才知道这42个人当中还活着的只有两位,一位曾经到达了陕北,后来被阎锡山俘虏,释放后回到了村里,另一位曾经在1954年给家里来过一封信,但后来也断了联系。”张本富说,附近村里一位姓郑的乡亲与红军队伍失散后也返回了家乡,他曾和爷爷张保山在同一支队伍里。“他说,红军在甘肃过黄河的时候,爷爷已经是营长了,还曾经在过黄河的动员大会上给手下几百人讲话。”这个消息证实了张保山在离开家乡之后的三四年中还活着,但之后,哪怕是这样只言片语的消息,也彻底断绝了。

“我9岁那年,政府统计失去联络的红军的信息,确认爷爷属于 失踪 ,给家里发了120块钱。”张本富说,那一刻,自年轻时就失去了丈夫,独自拉扯着孩子们长大的奶奶,接过政府人员递上的慰问金,满脸的泪水。“她当时说的话我只记住了一句,她说, 你们爷爷当红军,现在就只有这点念想了 。”

讲述

36名守桥战士 只剩14个

袁清贵老人也是红军后人,他的父亲在贵州参加红军,被编入军团长罗炳辉指挥的红九军团,一直作为红军的后卫。“我父亲临终前曾经告诉我,红军主力向夹金山方向进军的时候,九军团曾经留下了36个人守卫泸定桥,他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给他们的任务是,万一前方天全、芦山、宝兴几个县过不去,红军还有可能从这里折返。所以必须要保证这条退路。”袁老先生说,父亲和战友们一直坚守了6天,完成任务后撤退,但是在不远处一个叫“九茬树”的地方被敌军截住,一场激烈战斗后,36个人只剩下了14个。

袁先生说,父亲死里逃生之后,找到了大部队,越过了夹金山,与红四方面军会合。随后,红九军团被编入了四方面军,张国焘执行南下战略,他又随同四方面军主力,从懋功南下,再翻夹金山,准备“打进成都”。但在甘孜州的一次战斗中,他和部队失去了联系。“后来他是讨着饭到了邛崃,又辗转来到了泸定,靠着给别人做长工生活。”袁先生说,直到1950年底,突然门外传来外乡人的口音:“我们是红军,解放军,我们是帮助穷人的。”父亲颤抖着打开门,迎面是前来问路、准备由这里进藏的解放军战士。在离开红军15年后,他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旗帜。

补白

古镇上的红军标语

吴绍琼老人今年已经90岁高龄了,虽然对红军的印象,仅仅来自于她童年的记忆片段,但她每次提起红军,都会说在那个年代,红军与其他“军”相比,是一支无法想象的军队。

如今吴绍琼老人家住在雅安市雨城区中里镇,老人虽然耳朵有些背,脑子却还灵光。记者与老人交谈时,她可能只听清了红军这两个字。不过这也足够让老人打开话匣子了。

1935年时,吴绍琼老人尚年幼,随母亲吴高氏住在上里镇。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军”与匪在村人眼里,是含混不清的,土匪来了,能吃、能用的都不放过,走到哪儿都会搞得鸡犬不宁。所以那一年村人们听说红军要来的时候,都有点儿害怕。她也遵从母亲吴高氏的嘱咐,翻过几座大山,躲到了20公里以外的车岭镇。

吴高氏没跟闺女一起到车岭镇,她在上里镇又耽搁了一段时间,由此与红四方面军有了短短几天的接触。别看时间不长,这支军队令吴高氏十分惊讶。“他们非常和善,也不抢东西,真有这样的军队吗?”看着住在自家的红军战士们,吴高氏总带着这样的疑问。4天以后,吴高氏也到车岭镇去了。

直到1936年2月,红四方面军离开了上里镇,吴绍琼与母亲吴高氏也回到了镇上。

当娘俩迈进自家院门时,眼前的一切对她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完好无损,红军走时没带走一针一线,那些红军住过的房间,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红军离开上里镇后,留下了大量的标语,正是墙面上刻着的这些文字,让村民们彻底知道了什么叫红军。“红军是替穷人打仗的军队,我就记住了这一句话,忘不了。”

本报记者 安然 景一鸣摄 J060 J168

(原标题:无名者也是历史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