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米听完我的讲述后惊呆了。她说你信算命?我说不知道,也许是巧合。

小米说,我没想到他们的故事竟如此曲折,爱情真伟大。

我说,那明天我们就去见证这场伟大的爱情好不好?小米说好。关掉床头灯,两人却都没有闭眼。过了一会儿,小米慢慢地靠了过来,抱住我,把头靠在我肩上。我偏过头看她,在黑暗中,她的脖颈泛着白光,好像在哪里见过,好想咬一口。我也真的轻轻咬了下,我用手去摸小米的胸,她轻轻地说了句讨厌。我说,米儿,我想要。她轻轻地说好。

小米这个“好”太动听了。好像我十几年来都没听过这个字一样,它给我的感觉,就像在奔赴一场遥远的重逢。这种感觉使我浑身充满了力量并爆发出来。我每一秒都在用尽全力。我吸入鼻腔的好像是火,呼出去的也是火,我全身都像火一样炽热,发着红光。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想到莹莹。为了怀念她,我学会了说“好”,用她曾经对我说的语气说,“好”成了我的口头禅。在办公室里,老板吼我干活能不能抓紧点的时候,我说好,在聚会前,同事说今天你替我值班吧的时候,我说好。在路上有碰瓷的趴在引擎盖上,说不丢下一千块钱就别想走的时候,我说好,在老爸说小米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的时候,我说好。在床上小米气喘吁吁地喊着亲爱的,再用点劲儿的时候,我说好。这是一个字,是一句话,是一个人。我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她的护翼之下。

这个热烈的夜晚,像把我丢进了不知有多深的土壤里,我沉睡了很长时间,周边的记忆重叠或者模糊。我再也不想许莹莹,我甚至认为,有些回忆里的片段是我自己强行加上去的,很多故事原本就不属于我和许莹莹。也许有些事根本就不是同一天发生的,也许那些事的当事人有偏差。也许是我爬到学校厕所中间的墙上偷窥女厕却被扔进来的烟雾弹吓尿了失足掉进女厕,也许是我在教室被烟雾弹袭击时吓傻了抱着头蹲在课桌下,也许是我自己在王俊艳家胡乱模仿打台球,也许是我在被赵壮壮堵住去路时左手紧张地握着右手,也许是我自己在月光下对着影子傻笑。也许许莹莹从来都不存在。

于是我睁开眼,开始往上爬,扒开前方的的泥土,地表被我挖开一个洞,我钻出去。内心开始孵化,我挣脱掉回忆,抖抖湿气尚在的翅膀,回头看一眼空的壳。心里默念着,再见了,莹莹。然后飞向天空。

第二天醒来,小米正在笑着看我。我说怎么了?她红着脸说,亲爱的,你昨晚真棒。

我有点懵,脱胎换骨似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我说,什么意思?

小米连忙摆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以前也很棒,就是昨晚特别棒,值得夸奖。不是不是,你以前都值得夸奖,昨晚最……哎呀,你懂我的意思。

我说,米儿,你可是语文老师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几点了?

小米说,十点了。我说,我X,今天大胜婚礼,咱们可不能迟到。

立刻麻利地洗漱,刮胡子。一丝不苟地刮。临出门时,想了想,把它装兜里。

大胜租的是个小礼堂,本来地方就不大,而且看起来,好像也只用了不到一半的空间。这礼堂距离云尚酒店不远,我心想,大胜真会挑地方。

不久朋朋他们都到齐,二丫边张望边感叹道:哎呀,这地方真精致啊。胖子说,怎么,我娶你的时候,布置的不好看吗?二丫撇嘴道:好看,好看,行了吧。引得众人大笑。

中午12点,新郎新娘的双方家人皆已入座至亲席。王俊艳家那边有爸爸妈妈,俊艳哥哥一家三口。王俊艳两岁的娃坐在王俊艳妈妈腿上,左右张望,咿咿呀呀。大胜家的叔叔阿姨显得有些紧张,两人不断耳语交谈。我们这边的宾朋席也已坐满,我们既是新郎的朋友,也是新娘的朋友。但我发现朋朋居然坐在了我对面,难道他还在因为昨晚生我的气?
不久新郎新娘缓缓入场,没有花童,没有乐队。这是按照王俊艳的意思一切从简。是啊,一个经历过两次婚姻的女人,哪里还看得上那些浪漫元素。人不对,再华丽也没用。但还好有我们热烈的掌声。

台上,大胜请来的司仪最后说: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大胜没有去吻王俊艳。他捧起她的手说:俊艳,你知道吗,小时候上学,你的辫子第一次把我的橡皮甩到地上时,我就想,如果就这样能一直坐在你的身后该有多好,就算捡一辈子的橡皮我也愿意。

没几句话,王俊艳已是泪流满面。大胜帮她擦了擦脸,又说:后来在中学里打架,我一点都不后悔,那帮孙子打死我,我也不后悔。后来我自己到社会上,一直打听着你的消息。有人说好像在山东见过你,我就跑到山东。有人说好像在北京见过你,我就跑到北京。我只想找到你,哪怕他们说了一百个好像,我也要去找……

不止新娘,台下的我们也都哭了。我看见俊艳妈妈也在掉眼泪。她一手抱着娃一手擦眼泪,然后用另一只手抱住,用这只手擦眼。我想,她会不会记得这个新郎就是多年前来自家田地里干活的小屁孩?当时她说,都是小屁孩呢,懂个啥。如今两个小屁孩就在眼前。她不记得也没关系,因为她再叫大胜就该叫“女婿”了。

大胜抹了一把鼻涕,接着说了好多。他说,网上说一个男人一辈子要至少爱过三个女人才算完整,那是放屁。我就只想要你一个。他说,曾经很迷茫,不知道该继续坚持还是放弃回头。他说,有很多人骂我傻,情愿当备胎。但是他们都懂个鸡X,我只想见你,跟你说话,想跟你过一辈子……

小米也哭了,低着头跟我要纸巾。二丫紧紧握着胖子的手一动不动,宁宁把眼泪都抹在了朋朋的袖子上。文文也是低着头,不断地摘眼镜,再戴上去。司仪也是傻眼了,往旁边退到台子边缘。我想无论他主持过多少次婚礼,可能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本是幸福的日子,一对新人在台上哭,亲朋好友却在台下哭。不知道他回去后怎么跟同事描述这奇怪的场景。

大胜说了好多个“后来”,终于停下了。司仪赶紧上前,掏出手帕递上,大胜却没有接,直接吻起了新娘。两人都没有擦脸,大胜的头来回动,用力和这个终于属于他的女人热吻着。两人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鼻涕还是口水。反正亮闪闪的。我想就算他们互相吻着对方的泪水鼻涕口水混合物,这也是只在爱人之间的味蕾才有的特权。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两位新人到后台整理好妆容,出来开始敬酒。他们敬公公婆婆,敬岳父岳母。两对老人都不停的说,好,太好了。然后他们又敬哥哥嫂子。大胜悄悄的问俊艳哥哥:这娃娃会成为他爸爸那样吗?俊艳哥哥说,现在你就是他爸爸,你若教育的好,他总不至于长成人渣。

然后新郎新娘来我们宾朋席敬酒。走进了我才发现大大胜两岁的王俊艳小时候高大胜半头,现在却是大胜高她半头。她跟记忆里我对王俊艳的印象大致相符。样貌没改变多少,只是眼角的尾纹有些扎眼。想必是为生活憔悴了不少。我说,好久不见,大胜的眼光真好,你比小时候还要漂亮。

新娘笑着说,是啊好久不见,谢谢你们。

朋朋说,还会打台球吗?有空比试比试。新娘一下子就明白了,又笑道,好啊,比试就比试。

朋朋又对大胜说,你小子真让人羡慕啊,你是我们四个里唯一迎娶了初恋的。大家都笑了起来。文文却不乐意了:谁说的,我以后也要娶蒙蒙的。

朋朋重点强调:初恋,我说初恋啊。文文也急了:对啊,我的初恋就是蒙蒙啊。

朋朋说,初恋就是小时候的恋爱,这是属于未成年人的词语,成年人没有初恋。就你最没资格谈这个,懂了吗?

文文被这解释气的快哭了。新娘帮腔道,还这么欺负文文啊。

敬完酒,新人刚离席,我看对面的朋朋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他擦擦手,又整了整发型,双脚也一直动来动去。我心想,不能让他抢了先。于是眼看他就要起身的时候,我也一抽凳子站起来,一拳头砸在酒桌上。茶碗的盖子几乎都要跳了出来。然后朋朋瞪着我,礼堂里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我。
......未完待续
瞳瞳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