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考古艺术史的“万变不离其宗”

杨 乐

三联书店刚刚出版了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李零的考古艺术史文集《万变》,新书集中体现了作者近年来所做的学术工作——集中于研究中国各地的地上遗迹、地下文物。新的问题来自最新的考古发现或是对传世文献的全新解读,在一系列具体研究的背后,是他对“中国”问题的思考。

熟悉李零的读者都知道,他的专长在于古文字,但绝不局限于此,而是出入古今,研究涉猎范围极广。思想经典、历史地理、考古艺术都是他有兴趣的话题。他用考古资料研究艺术史已经有三本文集:第一本叫《入山与出塞》(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二本叫《铄古铸今》(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5年;北京三联书店,2007年),《万变》是刚刚结集的第三个集子。李零说,只要他还有时间,还有精力,相关话题今后还会继续写下去。中国的考古资料层出不穷,文章是做不完的。

每当李零走进博物馆或者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文物,总会用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记录下大量的图像资料,其中常有一些他人甚至专业图录未曾注意的细节。这无疑要得益于他的古文字功底。青铜器、陶器上那些对普通观众来说如同天书般的刻画符号,很可能是正确解读其归属、用途与功能的关键证据;而且,具体到一些出土器物的辨识和定名,也需要依赖古文字的训诂知识才能理解得较为恰切。

《万变》中有好几篇文章都是讨论这样的问题,例如《说匵》一文,李零通过正名溯源,认为各地出土的几件曾被分别称为盒、鼎、奁的器物实际上应被归为一类,即文献中所说的“匵”(或椟),是古代妇女用来盛装玉器、首饰和化妆品的器物。只是有时候这些器物做得太漂亮,让人忘了它们本身是做什么用的了,于是有了韩非子讲的“买椟还珠”的故事——郑人觉得盒子比珠宝还好看,连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

李零称他自己看文物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奇、喜欢特,喜欢难得一见的东西,并不以是否漂亮作为取舍的标准。这一点在《万变》中有着充分体现。《印山大墓与维京船葬》涉及的是1998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的绍兴印山越王陵。由于汉代以前就被洗劫一空,与其他考古发现相比,这座墓葬的残存遗物很少,并不能带给人“宝藏”、“精华”之类的视觉享受,但李零却看到了其中蕴藏的独特价值——这里的很多发现令他联想到在挪威维京船博物馆看到的维京船葬。

尽管印山大墓与维京船葬在时间与地点上都相隔甚远,但它们的墓穴、墓形和埋葬方式上都十分相似,这种观察并非要在二者之间建立牵强的关联,而是可以为我们解读这种独特葬俗背后的设计理念提供一些思路。李零注意到这两个地区都与航海有关,维京人以造船、航海著称于世自不用说,但我们往往忽略了吴、越也曾是重要的航海国家,中国的航海史和海军史,翻开第一页,首先要提到的就是吴、越二国,因此这样的墓葬设计或许正是在模拟船舱、湖海,成为一种船文化的缩影。李零以他独特的观察角度提出问题,引发思考,而不是给出固定的答案。

在艺术史方面,李零先生一直把自己称作外行人。他说自己从小就爱艺术,但不是专家的爱,而是普通人那样去爱。所以他总能远离职业病,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来讨论专家们认为严肃的话题。什么叫“艺术史”?陶器+铜器+玉器+木器+绘画就等于艺术史吗?他在文章中向读者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在全书结尾的《万变》一文,他更是将古代文物与现代艺术并置,让我们看到艺术是个最忌重复又最爱重复的活动,“新则新矣,万变不离其宗。” J226

(原标题:考古艺术史的“万变不离其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