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他与“明长城”为邻

新华社银川2月15日电(记者艾福梅)十六世纪末,“东方莎士比亚”、明代剧作家汤显祖在其名著《牡丹亭》中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四百多年后,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吴忠市同心县,一个名叫杨国兴的农民也“一往而深”,其对象却是一座明长城关城。为此,当村里人都住上窗明几净的砖瓦房时,他一家仍蜗居在狭小的窑洞里。

沿着同心县北部的一个个烽火台一路前行,在下马关镇南关村,一座仍保留着城门、瓮城的明长城关城出现在眼前。

  站在城墙上,杨国兴指着瓮城北门介绍上面的刻字。艾福梅摄

这座关城,最初叫长城关,是明长城固原镇重要关隘。据《平远县志》记载:“明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筑,外砖内土,周五里七分,高厚均三丈五尺。”古城辟南北二门,今南门及瓮城的砖砌拱门洞尚存,当地人一般称之为“下马关古城”。

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工农红军的将领徐海东就在这个南门城楼上接受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专访,这段往事记载于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又称《西行漫记》)。

1950年,杨国兴的父亲杨青禄到下马关镇粮库工作,没有住所。在当时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杨青禄沿着城墙挖了一孔窑洞,将新婚的妻子马秀花接来同住。

没想到,这一原本“破坏”文物古迹的举动却阴差阳错地变成“保护这座城池”的行为。

推开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左手边即是瓮城的东门,门洞上方砖墙内嵌有长方形石板,上书“橐钥”两字。杨国兴告诉记者,这只是半块残存,全文应是“橐钥全秦”四字。

  杨国兴与孩子站在城墙门洞下。艾福梅摄

穿过东门门洞,即进入瓮城。瓮城北门门洞上方刻有“重门设险”四字。瓮城里已成为野草的天堂,手脚并用爬上城墙,整个“下马关古城”一览无遗。往远处,土夯而成的明长城依稀可辨,断断续续,向天边延伸。

1974年,杨国兴就出生在这城墙里的窑洞中,兄弟姐妹十人,他排行第九,是最小的儿子。

那时候他不明白,父亲怎么就这么执拗,不卖一块城砖。

原来,到了上世纪80年代,附近的村民一度拆卸城砖谋利,盖房的盖房,卖砖的卖砖,一块城砖当时可以卖到五毛钱的好价格。

“我们兄弟姐妹10个,全靠父亲一人养活,当时他每月工资四五十元,压力是很大的。现在想想,如果当时他心动了,也许这个城墙就不存在了。”杨国兴告诉记者。

正是因为杨青禄的坚守,他家院子圈起来的那一面,依然裹着青灰色的城砖。

1999年,杨青禄因突发脑淤血去世,最后话都说不出,只紧紧拉着杨国兴的手。

杨国兴明白父亲的未尽之言:“他活着的时候就一直跟我说要把老院子守好,不要让人把城砖搬走了,我想那时候他还是要叮嘱这些吧。”

坚守对父亲的承诺,在村里人都搬进砖瓦房后,杨国兴一家依然住在窑洞里。为了维持生计,他到处打工,但始终把妻儿留在老家,守着老院。

  从城墙上俯瞰杨国兴家的老院子。艾福梅摄

如果说最初守护古城是遵循父亲的遗愿,那么后来了解了它的历史,杨国兴也真地爱上了长城。初中文化的他翻书、上网查找历史资料,研究这座城池的历史和相关典故。他指着城楼、城门,如数家珍般介绍,南门上的箭楼如何被民国期间的宁夏军阀烧毁,某段城墙如何因地道进水而不幸坍塌。

“经常会有人慕名而来,会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建、它的历史等等问题。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如果 一问三不知 ,就太对不起它了。”杨国兴说。

因在保护古长城方面所作的贡献,杨国兴成为同心县第九届、第十届政协委员。他还手写提案,呼吁加大保护这座城池的力度。

2014年,感念老母亲年事已高,为了能给母亲一个安逸的晚年,杨国兴用打工攒下的和兄弟姐妹凑起来的钱,在距离老院100米外的地方盖起了三间漂亮的砖瓦房。

  不远处杨国兴的新家。艾福梅摄

已经80岁高龄、腿脚不便的马秀花常常坐在炕上,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城墙和老院,新家舒适,旧居难舍。

而在外打工的杨国兴每次回到家里,都会去老院看看,有时甚至仍在老屋歇息。因此,虽然搬离了近三年,但窑洞里依然干净整洁得如同一直有人住着。

曾经,杨国兴想编写一本关于这段长城、这座城池、这个城门变迁与典故的书,可如今作为一家的脊梁,挣钱养活一家人更重要。

“没有精力写了,只要好好守着老院、守着古城就好。”杨国兴说,一个人势单力薄,更无力修缮,希望有关部门能对这些遗迹尽早系统保护起来。

(原标题:他与“明长城”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