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明和程霜，有十年的共同回忆。
十年前程家搬到宋家旁边，从此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经历了从陌生到熟悉，到互相嫌弃，再到成为忽视性别的好哥们，最后终于萌生爱情的漫长过程。
宋家明一直以为先喜欢上对方的是自己，那年他们十七岁。生日那天，程霜穿了米色吊带裙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挽住他的胳膊。宋家明却忽然开窍似的神经紧张，那天他终于确定了一个长久以来被自己忽视的事实：程霜是女孩子，而且是很漂亮的女孩子！想到这里宋家明就心跳加速，不自觉地躲开她的目光。
一向心直口快的宋家明决定告白，时间定在愚人节。七年的友情和一时冲动的爱情，他不确定哪个更重要。
宋家明没能想到的是，三月三十一日晚上九点，程霜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眼镜男走到他面前：“这是我哥们宋家明，这是我男朋友韦思明。”
宋家明眼前一黑，脑海中浮现武侠电影里人物喷血的场景。还好是在一家文艺风的咖啡馆，他五味杂陈的情绪很容易隐藏在暧昧的光线里。
在程霜之前，在告白未遂之后，宋家明再没有喜欢过别的女生。人生第一份爱情，因为三个小时时差，最终成为他青春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秘密。
之后一年多，宋家明以哥们的身份在程霜和韦思明中间闪闪发光。他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吵吵闹闹地一起旅行。大学开学不久，程霜单独约宋家明出来吃饭，三巡过后，语重心长：“你能不能离我和韦思明远点？”
“你个臭丫头重色轻友！”宋家明急了，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是这个理。”
“我和韦思明，你选谁？”
程霜支颐冥想，半晌终于说：“韦思明。”
宋家明那时的心情，就像光着身子跳进冬天的护城河，从外到里凉了个彻底。
直到不久后的同学会上他被兄弟团灌醉套出了秘密，一个铁哥们问他：“如果你和程霜在一起之后，她让你和我们断绝联系，你怎么办？”
“程霜不是这种人。”
“我是说如果，如果她这样说呢？”
“答应她。”宋家明脱口而出。围观兄弟纷纷倒吸冷气，那时他想起程霜说“韦思明”时的认真神情，终于决定原谅她。
没关系，因为是爱情啊。
宋家明习惯了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程霜的生活，直到一年后她和韦思明分手的那个晚上，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兄弟靠谱，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了。”
“那混蛋在哪儿？我去揍他！”宋家明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
“不要。”程霜拉住他：“是我先提分手的。”
“那你哭什么？”他有点懵。
程霜摇摇头，勉强忍住眼泪：“我们回去吧。”
她瘦削的肩膀无助地颤动，宋家明忽然有了想要紧紧抱住她的冲动。她握紧手心，最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好。”
“宋家明，你还怪我吗？”程霜抬头看着他，眼妆花得一塌糊涂。
“什么？”
“我没有选你，而是选了韦思明。”
“不会。”宋家明笑着摇头：“爱情和哥们之间，我也会选爱情。”
“再见。”她眼睛里黯淡的光芒，就像阴云弥漫的星空。
宋家明看着程霜的背影在他的视野里渐行渐远，终于没有说出那句迟到两年的告白。
第二天宋家明收到程霜的短讯：“去旅行了，别找我。”他马上拨通她的电话：“去哪儿？哥们陪你。”
沉默良久，程霜说：“不用。”然后挂掉电话。
那之后空洞的忙音不时在他耳畔响起。程霜是一直渴望远行的风筝，线轴却不在他手里。
半个月后程霜风尘仆仆地回到学校，约宋家明在附近拉面馆吃饭。她黑了，瘦了，十五天没修的眉毛乱糟糟的，和小时候一个样。
“就算失恋你也不能这样啊？”宋家明看着她点了一碗超大份的牛肉面，痛心疾首地说。
“没关系，我正在准备第二次旅行。”程霜一根一根拣出面条里的香菜：“宋家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程霜说，她一个朋友，喜欢上青梅竹马的男孩子。他们形影不离，好到可以一整晚赖在对方的房间里打游戏，困了倒头就睡。但是女生明白，他只当她是好哥们而已。
男生十七岁生日那天，因为他躲闪的眼神，女生放弃了准备许久的告白。她不敢拿他们多年的友情冒险。一直把自己当好哥们的男生，在得知她一直别有用心地待在他身边之后，会很失望吧。
后来她答应了一个眼镜男的告白，谈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那时候三个人吵吵闹闹一起骑单车四处游荡，她总是恍然觉得，这场恋爱，是和她的青梅竹马，而不是和那个眼镜男谈的。
她曾经心存侥幸，也许他们之间存在一丢丢兄弟情深之外的东西，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些笨拙的试探。
她对他说：“你能不能离我们远点？”
男生的愤怒让她心中窃喜，他提出的问题她故意给出相反的答案——他和男友之间的选择，她说会选男友。
女生想，如果他生气，就证明她在他的心目中却是很重要，也许是爱情，他却没有发现。那时她会义无反顾地向他告白。
男生却很平静，淡淡说了句：“明白了。”便不再言语。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女生决定放弃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可是少了他的生活，就像一杯没有滋味的凉白开，在又一次拒绝了男友的亲吻之后，她终于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程霜抬头看着宋家明的眼睛，握着筷子的右手微微颤抖。
“今天多少号？”宋家明问她。
“四月一号。”
“所以是恶作剧还是告白？”
“你希望是什么？”程霜快要哭出来。
“告白。”宋家明说。她的心跳像是漏掉一拍。
“我喜欢你。”宋家明申请认真：“这句话我先说。”
程霜终于嚎啕大哭。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自己，曾是她不敢奢望的幸运。
她正要爬到桌子上，宋家明拦住她：“笨丫头，哭也不挑个干净地方，没看见桌子上全是油吗？”
“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我，不然才不来小面馆。”
结账后他拉着她跑进四月伊始的温暖阳光里。
“当初为什么放我走？你喜欢的东西不是从不放手吗？”程霜哽咽着说：“那只布袋熊，我要了两年你都没给我。”
“程霜又不是布袋熊。”宋家明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拥入怀：“程霜是风筝，她想飞，以后记得把线轴留给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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