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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老人叹息间,我观察着窑洞里的陈设。满院子的冬阳透过窑洞的窗玻璃,落在地板上,在窑洞中间的铁架床前切出明亮的一大块,老人刚往东墙角的铁皮火炉里投进了煤块,密集的煤尘在光线里漂浮着。室外阳光虽然明亮,但窑洞里依然感觉不到暖和,白色的墙壁已经黯淡,铁床的床头堆着高高的被子垛,叠得齐齐整整,床中间铺着暗红色的电热毯,电热毯外的边上露着棉布床单,颜色灰旧。栗色组合柜的一个隔档里,零乱地堆放着晓宇的书、本子和铅笔盒。

“你们这里过年都要蒸面筋吗?”我和老人拉起了家常。

“都蒸,家家户户都要蒸,不过年过节,平常也蒸面筋吃。”

“面筋咋蒸?”

老人抬手揉了一下眼睛,说:“将山药煮熟、去皮,将面粉、花椒面、盐和起来,也可以掺点儿红薯面,吃起来微甜,可是劲道了。面团揉好后,再上火蒸。蒸熟后,凉了,切成薄片,用蒜蓉、鸡蛋、韭菜炒起来,或是捣蒜泥、辣椒、山西陈醋蘸上吃。”

“那晓宇爱不爱吃面筋?”我问。

“孙子吃饭可是费事儿了,每天早上、中午看着时间不早了,端着一碗饭还在那里没吃两嘴,我就赶紧喂。这不喂还不得饿死?”奶奶说着提高了嗓门,言语间有些急切。

“现在还喂饭?”

“嗯,不喂不吃嘛!”

“现在几岁了?”

“过了年就9岁了。”

正说着,晓宇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嘻嘻哈哈地进了窑洞。我问这是谁家妹妹?我婶婶家的!奶奶纠正:姑姑家的!晓宇立马笑了,“姑姑家的!俺姑姑家的妹妹叫可可,俺婶婶家的妹妹叫妙妙(音)。”我指着身边的一个小红塑料凳子说:“晓宇,坐下,坐这儿。”“我出去玩儿呀!”晓宇带着妹妹一掀门帘,出了窑洞。

“那是晓宇六爷家女儿的小孩儿。”老人介绍说,晓宇爷爷的兄弟六人都住在笊篱山这面坡上。

我婆婆79岁了,没有和俺们媳妇吵过架。六弟兄的妯娌间没有红过脸。子辈、孙辈们刚学会走路了就你来我往,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我家四口人,老二四口人,老三五口人,老四四口人,老五四口人,老六三口人,加在一起快30口。每年正月初一就在一起过年,然后才各自走亲戚。婆婆自己过,我们给老人准备钱儿,米面油准备到面前,这个不给那个给。六弟兄中,数老四家的儿子有出息,清华大学毕业的。我就指望孙子向他叔叔学习,不说考清华,起码能考个大学吧,最不顶也要多识些字才行,别像我和他爷爷一样,大字不识几个,就认识自个儿的名字。

老人正说着,院子里的小黑狗挣脱绳子进家了。奶奶一喊,院子里和妹妹正玩耍的晓宇立即进来,把黑狗抱了出去。“小子出事后,阴阳(先生)让家里喂个黑狗。喂了一年了。唉,可是麻烦了!”老人叹息。

我说:“孙子挺喜人的嘛!”

奶奶告诉我,孙子在他爹出事以后就不爱说话了,常常一天都不吱声。今天倒像变了一个人,老师在这里,高兴,才张口说话。

“那在学校里的情况,他会和你们说吗?”

“不说。”

“老师呀,同学呀,学习呀,考试呀,好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