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中用双手挡车，这是种怎样绝望的生活|163

一场席卷南方的台风，带出一个伤心的故事。

8月23日，模糊的镜头里，一辆小型货车在狂风中左右摇摆。一个司机瘦弱的身影走下车来，他努力的伸展双臂，逆着风向，奋力的顶住货车。在他的努力下，货车勉力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几秒种后，一阵强风吹过，小货车几乎被狂风卷起，托离地面，随机无可挽回的砸向地面，就在一瞬间，画面里的男子不见了踪影。

几个小时以后，消息确认，广东中山一名男子，在台风中被货车砸到，不幸遇难。

如今，信息印证出来，他叫周荣，54岁，两个儿子，一个读高中，一个大学刚毕业，妻子种菜卖菜，自己打散工。出事货车是借钱买的，刚买不到一个月，收入就靠这辆车。

那些风雨中的男人们，绝望的顶着摇摇欲坠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生活打趴。

甘肃定州岷县的老张，生活在黄土高原的深处。中华文明就发源于这里，几千年的风雨侵蚀，气候变迁，这里已经无法孕育丰饶富庶的文明。黄土地上的农民，在滋养了祖祖辈辈上百代的大地上延续着生命。

老张年近五十，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梦想，反正人生一世，有吃有喝衣食无忧就好了。外面那种什么几万块一个的包包，几十万一块的手表，他老婆没有需求，他自己也不觉得有意义。农村生活，便宜耐磨最合适了。

每天天黑以后，来一大碗白坯面，浇上肥腻的肉码，浓郁的麦香混杂着鲜美的肉汁，再砸吧两口白酒。皇帝老儿的生活，也就是两碗面，两碗码子，吃一碗倒一碗。

带着微醺的酒意，他心中非常的满足，自己前半生的勤劳努力，已经为自己赢来了完美的生活。种地能够保障基本口粮，还跟着县里的安排，搞了药材种植。药材种植有一定的难度，像隔壁老王一样发财没有希望，每年的收入总能提高一点。前几年，和儿子外出打工，辛辛苦苦攒起来一小笔现金。

外面的世界物价一天比一天贵，生活在岷县的大山里，不太需要烦恼这些问题，没有人能一天吃十斤白面十斤肉。

打工攒下来的钱，再加上一点外债，刚好可以重新盖房子。现在的房子，还是当年他为了讨上老婆，全家人砸锅卖铁置办的财产。如今，年代久了，留给儿子讨老婆完全不够用。

有了新房子，正好给儿子说媳妇。欠下的那些债，后半生慢慢还就好了。一生的几大任务都完成，还有什么可以操心的。

2013年7月22日早上，老张醒的很早，在即将竣工的新房旁满意的溜达。7点45分，大地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怒吼声。老张没经历过这阵仗，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脚也软了。大地猛烈的抖动开始了，整个黄土地打破了往常的平静，人像行走在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

几分钟后，地震过去了，老张回过神来。身边还是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绿油油的庄稼顺着梯田覆盖着大地。一些地方裸露出了黄色的土地，黄土地就像一块裂开的蛋糕，大地布满伤口。远处，有半片山坡整体滑下，半山腰上原本有一个小村子，现在只能看到一片坍塌后的黄土。

改变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老张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平生未有过的速度飞奔，跑到新房子旁边。

房子还站立在原地，没有像电视里那样倒掉。

老张突然间很想放声大哭，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承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为了一份平安的生活起早贪黑，都是为了什么。眼前的这个房子，是这个家庭一代人的努力和成就，是儿子找到媳妇的保证书，是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起点。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轮回，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还算顺利，几分钟前的那一震，如果房子坏了，等于前半生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岷县的这次6.6级地震，破坏力很强。几天以后，政府的工作组下来，经过鉴定，老张的房屋外观看起来没大事，但承重结构已经损坏，存在安全隐患，不适宜居住使用，需要推倒重来。

老张欲哭无泪，人生遭遇的这一次地震，终究还是被推倒重来了。

同一年的陕北延安，老李家欣喜地迎来了雨水。干旱的黄土地上，疯长的农作物贪婪的吮吸着雨水，山沟里的玉米，长得比往年要壮，今年看来要有个好收成。

雨一天一天的下着，不紧不慢，每天下的雨水并不多，但下的很坚持。延安这里，一年的降雨量还比不了南方海滨城市一天的降雨量，靠的都是老天挤奶一样的毅力。

雨依然不紧不慢的下着，老李家和邻里们开始紧张起来。

山里的黄土，沉甸甸的吸满了水分。粗壮的树根抓着大团的泥土，滚下河沟，顺着急涨的水面倾斜而下，从小溪汇入小河，冲刷着河床。

延安的河床，多年来只是长得很像河床，涓涓细流无力的流过。山坡上的黄土被冲刷下来，淤积在河床底部，这里的泥土肥沃，地势平缓，水分充足，是最合适的耕地，简直就是黄金地段，耕地里面的汤臣一品。

湍急的水流，夹杂着山上飘下来的灌木树枝，像梳子一样刷过田地。即将成熟的玉米，整整齐齐的列队倒伏在地面上。

山坡上高处的玉米，躲过了被冲走的命运。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带走了花粉，结出来的玉米棒子，大多是瘪的。玉米根长期被泡在雨水里，无法呼吸，很大概率来说，这一茬的收成，基本上泡汤了。

收成不好，老李家并不担心。这年头种地纯属娱乐，多这点少这点影响不大，认个晦气就过了。他着急的还是自家的房子。

延安人现在已经不住传统窑洞，在山坡上找个地方往里挖上几眼洞的历史基本算过去。除了少数穷人和老人还在传统窑洞里面外，大多数家庭都盖起了新式的窑洞，简单的来说，就是找平整的地块修好房子，再往上覆盖厚厚的黄土层。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透气性好，非常适应延安的气候特征。

往常的年头，雨水下下来打湿了表面，太阳再出来烘干，循环往复。今年的连绵阴雨，光下雨不出太阳，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黄土层变成吸满了水的海绵，墙面上，深色的含水线不断地往下侵蚀。巨大的重力挤压下，窗户和门槛已经变形，有些地方的窑洞已经听说塌了，这样的房子完全不能住下去。按照专家的说法，自家的窑洞，现在也是分分钟处于垮塌边缘。村委会已经组织将进村的道路封锁起来，家里的家具抢救出来以后，用塑料布盖起堆在院子里。全家人住在村口的安置区域，塑料布拉起来做一个小棚子，能够勉强的遮风挡雨。

老李没有时间考虑。这场接近百年一遇的大降水，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