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困囿于城市樊笼，梦里尚有天光云影|163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事业，选择家庭，选他妈的大电视机，选洗衣机，汽车，CD播放机，电动开罐器，选择健康，低胆固醇，牙医保险，选择低利息贷款，选择房子，选择朋友，选择休闲服和搭配的行李箱，选择分期付款，三件套西装，用他妈一系列的布料，选DIY，星期天早上还怀疑自己干啥，选择坐着，看着令头脑麻木，让心灵破碎的猜谜节目，嘴里塞满他妈的垃圾食物，最后整个人腐烂到底……”

第一次看《猜火车》的时候，杨大力还在他老家的省城读大学。上课，踢球，攒钱买真维斯，在《南方周末》上玩“小强填字”。他在学校旁边的录像厅里看了至少三遍《猜火车》，把那段开头几乎倒背如流，尽管那时的他，还压根对分期付款和三件套西服没有概念，只有在买什么CD、休闲服和朋友上有选择权。

20年后，杨大力变成了迈克杨，38岁，朝九晚五，房子、分期付款和三件套都有了（虽然他们互联网行业一般平时都穿户外服装），和媳妇一人一辆车（一辆北京牌照一辆河北牌照），开始学打高尔夫，一周两天吃素，每天上班路上听罗振宇。生活大致平静，心中偶有波澜。

“选择生活，选择脸书推特朋友圈，并被别人时刻关注着。选择见见老朋友，那些想看你是彻底玩完还是浪子回头的家伙。选择让历史重蹈覆辙，选择你的未来，选择电视真人秀。选择找点事做，开始一份新的工作。选择家长指导观看。选择在某人的公寓、厨房来一发消除苦痛。现在，深呼吸。你上瘾了，那就上瘾呗，那就再对其他事情也上点。选择那个你爱的人。选择你爱的人。选择人生。”

20年后上映的《猜火车2》，杨大力依然看的是盗版，只不过现在已经在家里用手机投屏就可以了。看到那段改了词的“选择生活……”，大力觉得，爱丁堡的马克他们哥几个不行了。他在豆瓣影评里写了四个字：“他们老了。”

“迈扣，这个周末有空没有，一起去livehouse吧。”那天中午在食堂时，大学时隔壁班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张三向杨大力发出了邀请。什么是livehouse？大力有点懵。杰克张解释说,就是现场演出。乐队、朋克，《猜火车》那种。大力问，穿什么去呢，马丁靴，军装夹克吗？大力对朋克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猜火车》，虽然也单独或者跟杰克去过几次酒吧，但每次都有点无所适从，喝瓶啤酒呆站一会没人搭讪就草草离开。

大力本来有些忸怩，但架不住老同学说自己变油腻了的指责，于是勉强点了头。其实，杰克张也没去过livehouse，不过这次他说有人带。他说的这个人就是老徐。老徐是个前足球运动员，现在是独立音乐推广人，一直怀着一股要把独立音乐推广给更多人的使命感。他在“晓生活”平台上发起了一起去看朋克现场的活动，机缘巧合之下被张三看到了。于是乎，1月20日大寒这个节气的晚上，在家吃了饺子之后，迈可杨、杰克张就和其他几个人，在五道营胡同的“SCHOOL学校”演出酒吧跟老徐会和了。

这一晚的演出主角是成立七周年的“人体蜈蚣”乐队。趁前面另外两支乐队还在暖场的时候，老徐把大家带到二楼的专座，大致互相认识了一下，介绍了一下今晚的乐队是什么路子和北京独立音乐的大体格局。大家也问了老徐一些问题，比如朋克究竟是什么、自己穿的会不会被人轰出去、什么叫POGO之类。大力虽然一如既往保持着不怎么言语的佛性风格，但心里确实也是对什么是POGO有些好奇的。

说话下，老徐把手一指，那边就是今晚的乐队——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旁边不远处正在准备的几个人就是“人体蜈蚣”的成员了。并没有多出位的样子啊，大力心想。一个身穿足球球衣、带着框架眼镜的光头男子还过来跟老徐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原来这就是主唱。还有个女粉丝也被老徐带上来跟大家认识了下，居然是台湾专门飞过来的，问她为什么喜欢这个乐队，答案是觉得主唱很帅。

轮到“人体蜈蚣”上场了，大家也纷纷下楼加入到大厅的人群中。大力打量身边的人，有小年轻，长头发瘦叽叽的老外，鸡冠头中年，但也有穿帽衫、宽松牛仔裤的黑胖中年和戴眼镜、一脸纯良的老外大叔。音乐一起，果然很躁，大厅中间的人群像通电了一样立马玩起了pogo,大力果断站到了边上没有参与。也不知唱了多久后，主唱停下说，已经唱了15首了。大力就懵了，除了有首1984的歌词听的比较清楚，其他的他基本都没听清，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