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刺——你是否会想起我，在下个秋日的午后|163

凌晨5点13分，我又突然从梦中惊醒。望向窗外，天际边那几抹诡秘的青蓝色光芒如幽灵般钻入我的瞳孔。远方隐约传来一阵阵火车的轰鸣声，在寂静黎明的上空豁出了一道口子。我转过头，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有些酸痛，用手揉搓一下才发觉脸上湿了一片。像这样的黎明，情景重演般，自从你离开，就成了我每天的陪伴。

北方的秋天，秋风苍凉，阳光却很旺，有一种大气的美。阳光还是选择移向了南回归线，像极了你,偏执地奔赴向自己所认定的归宿却还把这种自欺欺人的选择自定义为世间规律。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的我，揉了几下跳动不停的太阳穴，随即让视线顺着柔和的光束延伸，结果落在了一张酣睡的大脸上。如果无视此人此时此刻即要掉落的口水，我想这定是一幅完美的秋日余晖图。可惜就在下一秒，全毁了。

“嘿，阿宝别睡啦！快上课啦！”我使劲摇了摇我的同桌兼死党那粗壮的手臂。“干嘛啦，欢乐大课间哪有那么短。”阿宝吸吸鼻子，不情愿地扭动了几下趴在课桌上的身子。我很无奈地送了她一白眼，恶爪再次伸向准备继续找周公喝茶的宝天使，却不小心瞥见了手上突然冒出的肉刺。是又到秋天了呢，它光明正大地立在光滑的手指上，显得是那么傲娇和突兀。“哎呦喂，阿宝你看你快看我的手上啊！”我用手背使劲推搡着阿宝，为了让阿宝尽早抬起那昂贵的头颅我只好出大招演一把黛玉。果真阿宝还是心疼我的，一秒内腾身而起一把捏住了我那像抽离了骨头般柔弱不堪的手，“啧啧啧，我说习风你怎么就跟个小媳妇似的！不就是几根肉刺嘛，看把你紧张的。哎，媳妇儿，哦不，习风，要不放着让我来……”我瞪着阿宝，完了这厮现在面露凶光必有不测之事。

“啊——”，果真，还是发生了。伴随着我的一声惨叫的还有一种自手指一路沿着身体细枝末节直攻心脏的瞬间刺痛感。五指连心，拜阿宝所赐算是真正体验了一番，这家伙在旁边似乎对给我拔掉肉刺很有成就感。我死死盯着那根肉刺拔下来的地方，那里成了一个小缺口，泊泊冒着我烈士般珍贵的鲜血。可奇怪的是拔下来，反而却没有那么疼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阿宝一路在我身边哼着小曲左蹦右跳，路过街边下象棋的大爷就过去笑着轻声一句“大爷，炮啊，攻他！”前面人民广场上的阿姨们远远地就认出了阿宝，笑眯眯地挥手打着招呼：“姑娘放学了啊！”阿宝高兴地跑了过去，“阿姨们等着我哦，周末我就来跟你们一起跳《小苹果》！”望着远去的背影，我歪歪头无奈地笑了笑，真拿她没办法，这个可爱的女孩。不过和她在一起真好，感觉时光都慢了一个步调，她就像那橙色的阳光，照射着我，温暖着我。

此时的夕阳正准备以完美的姿态落幕，轻柔的日光把我俩的影子一前一后拉得很长很长，流离失所的枝桠把阳光分割的支离破碎，灰暗的背后隐藏着暗潮汹涌的悲伤。同一条放学路，现在却只剩下两个人。想到这我低着头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冷气，秋天的空气带着凛冽的气味自体外蔓延到心底，凉透了。

我没有告诉阿宝，我在一瞬间想起了谁。

“吱——”，掉了几块漆的绿色邮箱被我打开，灰尘再次在空中起舞。是有多久未来过了，只因为我把每次的失望都归结成一个必然的结局，那会让我的心更不好受。本以为攒够了失望我就离开，可是还是回头了。我把手伸进去，这次却摸索到一个凸起，一封信。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的家，只知道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爸妈。关上卧室的门，转过身来却一眼望到了床头边三个人的合照，我和阿宝还有你，没心没肺的笑脸就定格在那一瞬间。我下意识狠狠攥紧那封信，一头扑倒在床上。

习风：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从未想到，南方的天气在入秋以后是那般湿冷，我住的地方很小也没有暖气，不过也还好。失眠多日了，每天蜷缩在床上听着晾衣架被风吹起打在铝合金窗上发出的“哐哐”声。闭上眼，感觉像极了和你一起住宿舍的夏天。明明触手可及的时光，却像隔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习风，还记得么？你总是让我爬到你床上去陪你一起睡。何时，从校园角落飘来了不被人熟知的老歌，咿咿呀呀曼妙的音符就淌进了耳朵。你柔软的头发被灯光映得毛茸茸的，你像一只猫咪依偎在我怀里。夏夜里的风还在吹着，窗外桑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你个傻瓜说这是白天里绿色发光的桑叶被禁锢在无边黑夜中发出的呐喊。我们就这样静静闭着眼睛，美好得如同电影画面的定格。我真希望，永远拥有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夏天。

我去了五月天的演唱会，我知道这个乐队是你的挚爱。我被淹没在涌动的蓝色海洋里，阿信在演唱会上唱《温柔》。我打给你，电话那头却是忙音。我想，如果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你会很高兴的。我也在想，你是否只是不想听见我的声音。

习风，即使我追着他来到了他的城市，可他终究还是离开了我。最后一场戏，是我出戏了。自那以后，常常梦见他，他的表情像被雾浓化，我始终看不清。他被别的女孩轻挽着，经过我身旁时对我说：“你走吧，对不起。”总是在这句话之后惊醒，我明白，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我努力睁大眼睛，却只是无尽的黑暗，将我吞噬。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你又不在我的身边。我恐惧，我害怕。我只有在黑暗中大叫着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习风，习风！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在此刻抱抱你。习风你知道么？现在的我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我选择了他却最后变成了一个独角戏里的小丑。记得以前你说过一句话：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更好地温暖彼此。而我，去不断地违背它，所以报应终究还是来了。习风，此时的你就算是笑我傻骂我活该，我也要对你说，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劝告，对不起，是我让你承受了不必要的太多。我多么想要回去，可是我又多么怕你不原谅我。

对不起……

我好想你。

梁凉

肉刺被手指碾得无比刺痛，我昏昏地抬起头，发现近些时日指甲下长满了细小的参差不齐的肉刺，密集地排列着，似乎可以看到暴露在空气中嫩红的肉，向外渗着血丝。它们肆意生长带给我疼痛，却仍是植根于身体里的一部分，我无法避免，无法彻底毁灭抛弃。它们正是你，你就是我手上的肉刺。

梁凉，你确实是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笨蛋！愚蠢无知！任性自私！我一度怀疑你对你口口声声说深爱的他所作出的选择，可我无权过多干涉你们俩的感情，直到你做出了决定放弃一切跟随他离开。我才怅然若失地发现，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所谓的感同身受，真是可笑至极。你头也不回的抛掉了所有爱你的人的感受，就很好的验证了这句话。你就这么自私地一走了之，你想象过我的反应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走之后，很长时间内我的状态像是敏感的情绪用一滴水就可以化开，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灵魂的最深处，住着一只蚕，它吐着丝，似乎要把我的内心彻底的包围起来。我曾想，是我占有欲太强了吗？我那可怜的占有欲倒不如说是我们之间一种莫名的羁绊。任何情感都是需要双方来经营的，我不是一个不求温暖回保的圣人，所以我害怕孤独，讨厌别人无心于自己的感受，一种近乎偏执的经营方式。你打破了我的方式，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心疼那个为爱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你。你就是我手上的肉刺，你存在，我疼痛，可你已根植我手，烙于我心。

梁凉，我想我是爱你的，那种自私的爱不知道你懂不懂呢？我曾经跟你说过，友情是这世界上最让我感到困惑不解的东西，它对我来说是种所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生命体验。女孩子之间由细密的心思间接引发的一系列误会、争吵、冷战、和好令我头疼又难过，因为我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将这一系列造成的彼此对彼此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周围见证的那些带着虚伪面具充斥着廉价气息的友情又令我愤懑又恶心，因为我对这种友情神经性过敏。我不会成全后者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一度小心翼翼经营着我的友情，既爱又怕。

梁凉，正因为你是梁凉，我的好朋友梁凉，那个让我爱恨交织的梁凉，所以转了一大圈又怎样，结果都是一样的。在你身上我总是忍不住一次次打破我既定的那些别人看起来的傻叉原则，我随时准备着张开怀抱给予你无限的温暖包容。不管你曾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吃过多大亏，受过多大伤，我只想对你轻轻说一句：回来吧，回到我们身边。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因为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现在我只想和阿宝在北方这个安静的小城等你，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仨一起考大学。

我也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