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眼就知道67床的张大爷没有几天可以活了。
我的职业是临终关怀师，整天都跟将死之人打交道。男朋友对我的工作很不满意，他总觉得这些老人身上有一股腐朽的气息，跟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我的身上也有了这种味道，怎么洗都洗不掉。这让他对着我提不起一点兴致。
其实我也想离开现在这个工作岗位，每天都面对那些快要死去的人，感觉自己也好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日子过得异常压抑。我向领导提交了调职申请，但是这个职位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来的，人手严重不足，让我等等看。
我也可以一走了之，但以我的学历，实在找不到比这个薪水更高的工作了，只能等着。
张大爷是本地人，儿女双全，不过，他住进医院半个月了，基本没人来看他。他是肺癌晚期，值夜班的时候，我经常听到他痛苦的哀叫。他平时是个挺硬朗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抗不住，他是不会出声的。
他不像其他老人那样喜欢跟我们护士聊天，整天板着脸，这让瘦得皮包骨头的他看上去像个没有生气的骷髅，怪吓人的。
但是这一天，他却主动跟我说话了。
“我想喝冰汽水。”他跟我说话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我知道，以他的病情是不能喝这些东西的，想劝他。可是他固执地看着我。
算了，就给他喝吧。我想，这可能是他最后的遗愿了。
我自己掏腰包给他买了一瓶可口可乐，冰凉凉的。张大爷却只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了。
味儿不对。他说。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故意刁难，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他脸上那种失望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我突然意识到，他想喝的冰汽水应该不是可口可乐，而是那种好多年前流行过的装在玻璃瓶里的二厂汽水。我是不觉得二厂汽水比可口可乐好喝，但是可能里面有老人的某种美好的回忆吧。
2
这种汽水不好找。
第二天我正好休息，跟男朋友一起逛街的时候，就格外留意，想着万一能够找到二厂汽水就好了。
男朋友看我东张西望，心不在焉有些不高兴，又问起我什么时候能换工作。
我不想跟他吵架，就提议先去吃点东西，进了一家小饭店，意外地发现冰柜里竟然有二厂汽水。
男朋友虽然不太乐意，还是把我送到了医院。
张大爷看到汽水有些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嘬着吸管，慢慢地，一瓶汽水见底了，我惊讶地发现，老人的脸上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
张大爷告诉我们，他跟老伴儿是相亲认识的，第一次见面，他请她喝的就是二厂汽水。处对象的时候，他们都穷，为了省钱就买一瓶汽水两个人分着喝，为了让对方多喝一点，两个人每次都只吸一点点，有的时候一瓶汽水可以喝好久好久。
后来两个人结婚了，也常常发生争执，每当惹对方生气的时候，就会买一瓶汽水来道歉，每次都能奏效。
后来，老伴儿去世了，每次想她的时候，张大爷就想起二厂汽水，可那个时候已经很难买到了。
“谢谢你，姑娘。”张大爷对我说。
我和男朋友都沉默了。
3
没过几天，老人就去世了。
他去世的时候我不当值，却接到了院里领导的电话。他们告诉我，老人留了东西，指明要给我。
我到了医院，领导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竟是一张20万元的存折。我猜这应该是老人毕生的积蓄了。
老人的孩子们知道这件事后，过来大闹了一场，但张大爷留有亲笔信，他们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自己不能要这笔钱，但我也不想把它交给这些不孝顺的孩子。于是跟领导商量以后，成立了一个“临终心愿基金”，专门用这笔钱来为老人们完成遗愿。
回家后，我告诉了男友这件事，也告诉他，我不会选择换岗了。
我突然发现了这份工作的意义——我的任务不是看着那些备受折磨的病人慢慢死去，而应该是让他们感受到生命最后的幸福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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