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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是一个刻度,如果没有这个刻度,日子就像穿上溜冰鞋,转瞬即逝,无法控制。有了年节,日子被套缰绳,在不舍昼夜中,总算能留下一个停顿。因此年节闹腾很必要,形式感很必要。各种凡俗的礼节和各种土嗨,都是人们随手能抓住的安慰,安慰那颗对时间流逝深深无奈的心。

四十年前的春节,是中国式的狂欢节,虽然不像外国的狂欢那样疯狂不羁,但是对于拘谨而严肃的中国人来说,也绝对是奔放而不同往日的。

首先是连续几天的大吃大喝,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几乎每天都有宴会,东家请西家邀,走亲戚,看朋友,疯玩疯闹,而这些活动都离不开一个名义:串门拜年。在那个买肉蛋禽都要凭票证的年代,谁家买到五斤带鱼都能邀请三五知己要大快朵颐,何况春节期间各种票证集中供应,猪肉、红糖、带鱼、鸡蛋,这能变出多好好吃的端上桌子呀?

大年初一是在院子里给各家拜年,平时严肃的叔叔阿姨们今天喜笑颜开,只要你嘴甜,摆在各家客厅桌子上的珍贵的水果糖、虾米酥、炒花生就能弄进自己的口袋。

大年初二去至亲家拜年,比如姥姥家、奶奶家等。我们是去奶奶家拜年,吃奶奶做的黄焖鱼、小酥肉、炸糖糕,跟姑姑叔叔要压岁钱,向表姐表妹炫耀新衣服。

一过初三,拜年进入自由程序,根据各家习惯自行安排。我家这时候的狂欢渐入高潮——去父母要好的同学朋友家拜年。这些人住在城市的四面八方,平时难得聚会,过年时候轮流做东,从初三到初十都不同人家。

因为聚会的都是同声同气的知己,在那个敏感的年代,父母们平时都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办错事。而在这时,这些中年人都撕下了拘谨的面具,放出了压抑的灵魂,露出张狂少年态。

记得我父母们聚在一起最喜欢的就是唱前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喀秋莎》《山楂树》,回忆他们的青春时光。而这些叔叔阿姨往往多才多艺,小合唱、二重唱、双声部、多声部,还有口琴伴奏,跳交谊舞伴舞。

跟丰富的精神生活比,吃的方面显得很简陋。块把钱一瓶的白酒,就着花生米、凉拌白菜心、猪皮冻,能从中午开席吃到夜色阑珊。

孩子们则抓住这难得的监管空档疯玩。那时候没有统一的楼房小区,这些同学家住在不同的地方,地形五花八门。在工厂家属区做客,我们就跑到厂区钻荒凉的防空洞探险;在学校的后院做客我们就翻窗户进教室,用粉笔头在黑板上写:王三儿吃屎;在胡同里做客,我们就纠集自己人去跟胡同里的孩子PK,胜者为司令。

记忆里春节最刺激的一次做客,是去一个住在电影院后院的叔叔家做客,他家跟放映大厅只有一墙之隔,那堵墙上有个小门,我们趁把门老头疏忽,偷偷溜进放映厅看电影,电影是循环播放,我们在黑暗的放映厅看得天昏地暗,忘了时间,直看到天黑才出来。

父母散席后找不到我们,急得酒都醒了。后来还是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放映厅跑出来,才被各自的父母逮住,分别带回家。

本文节选自手绘散文集《光阴拼图》

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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