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说,他要出去找工作了。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感到有些生气,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和愤怒,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走吧,找你的未来去吧,把吹过的牛逼都当风一样丢给我就好了。”

“我与2018,辛辛苦苦换来致命一击”。这是我去年第二次尝试做生意,第二次开始品尝失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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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同学来访

作为新时代的青年,读过《富爸爸》系列,从事互联网,又见证了太多的财富神话,哪怕只是有一丝丝的希望,也会怀揣着这个希望,认为自己也可能成为那个可以实现财务自由的人。我的工作经历也是很奇怪,当大家都往大公司挤的时候,不长不短的6年时间里,我去的都是创业公司,最后的这一家,足足待了三年,满以为可以作为元老分享红利的时候,遭遇了一系列不公平的对待,愤而辞职。那是2017年年初的事情。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长期在小型初创公司待,毫无亮点,以致找工作遇到困难,也许是感到时机终于来了,辞职之后,破天荒的没有着急忙慌的找工作,而是优哉游哉的和朋友讨论开淘宝卖什么,偶尔写写文章发在自媒体上,再偶尔出去旅个游,轻松自在。一年时光一晃而过。

2017年底,老刘说:“我去广州找你玩吧。”

和老刘是多年的同学了,关系不算特别好,但是在交往的过程中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可靠,老刘近两年因为感情受挫,工作一直不太顺利,目前是负债状态,而债主正是我本人。在老刘说要来之前,他一直在跟我提一个项目,同班同学的卢,年纪比老刘还大一岁,姑且叫他卢哥吧。卢哥那时候已经是第四次创业了,之前的三次尽管不知道详情,但是大致知道是因为计划仓促且无力投入资金而不了了之。这次似乎是下了血本,拼了四五个月,终于每天可以有十几个订单的出货量了。据老刘的说法是,卢哥一个人逐渐感到经营吃力,所以一直想拉他入伙,但是他远在杭州,不想千里迢迢的来广州开创新天地。大学期间,老刘是组织委员,卢哥是团支书,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对于老刘的提议,我很有些心动,一方面不用自己再苦苦思考创业的方向,另一方面有一个好的开端,后面就会稍许轻松一些。但是尽管心动,我却明确表示了拒绝。老刘问我为什么,我不客气的反问了他几句:“如果别人有一个赚钱的项目,别人没有邀请我,我却自己主动贴上去,别人凭什么把自己努力的成果跟我分享?”老刘就不说话了。我拒绝的理由除了面子上的这个问题,有些话我也没有办法对老刘讲,就是我对于这个卢哥是有看法的。在他刚到广州的时候,在老刘的撺掇下,我去拜访过他几次,表面上的他古道热肠,处处发扬大哥风范,但是有一次发现,他对共享单车出了手,做了一些很卑劣的事情。我就对这个人的品格产生了疑虑,而创业是个风险很大的事情,我不想把希望交托给这样一个人。

疑虑终究只能潜藏在心底很阴暗的角落,随着老刘的到来,氛围开始热络起来,一切考量都要给和谐大环境让路。

那天吃完午饭,我们踩着单车来到了白云山脚下。工作日的白云山,游客稀稀拉拉。十二月的广州,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温煦的阳光洒下来,打在道旁树上,在柏油路上铺下了一条舒适的林荫大道,既不冷也不热。我们沿着宽阔的柏油路上行到山上的黄婆洞水库,在水库边坐下,感受着凉凉的山风,看着天上飘逸的白云,地上养眼的景色,惬意极了。世外桃源般的安逸让我们的思绪开始飘飞起来,我们很自然的就聊起了对于闲适生活的向往,而一旦开始了类似的话题,总是绕不开“梦想”、“创业”一类的字眼,仿佛这些事情一旦做成,就意味着幸福生活的到来。

看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卢哥说:“老刘,怎么样,来广州跟我做吧。”

老刘依然是毫不在意的推辞道:“还是让拓拓跟你做吧,你们都在广州,做起来方便多了。”

我反驳道:“老刘,如果你要来,我就做,你要是不来,我恐怕做不好,毕竟淘宝这块你才是专业的。”老刘做了四年多的天猫运营,很有经验,而我做的是网站运营,名字很像,工作内容也有相似的地方,但是要把他们划等号,那是要吃大亏的。

许是一时的情绪激荡,老刘慨然说:“好,那就做吧,不过我提前说好,对于这个项目我不打算投入太多精力,我的目标是做童装或者女装,等时机差不多了,我要分出大部分的精力做我想做的这块业务。”

未来殊未可知,谁都不会认真计较,我和卢哥连连称是。

接下来的几天,我先陪着老刘逛了几圈广州的大型服装批发市场。卢哥做的产品是宠物用品,而佛山有一个华南最大的宠物用品批发市场,我们又在佛山租下了一个三房一厅的房子。等事情都安排妥当,我陪着老刘回杭州把他的东西处理了一下。十二月下旬,创业正式开始了。

二、第一次合作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在我还在广州的时候,不过三年时间,见证了晚上散步的河边遛狗的人由少到多的整个过程。虽然如今的淘宝创业已经进入红海,但是我们相信,宠物行业还是大有可为的。宠物行业里利润低销量大的是宠粮和日用品这些,行业里的先行者有些已经有超过十年的开店时间,牢牢把持了流量入口。尽管淘宝声称对小卖家有流量扶持,但是实际实行过程中很难很难,偶尔倾斜进来的流量也很难有成交。所以日用品的类目是不能贸然进入的,我们选择了当时还是小众产品的宠物药品。

那时候在淘宝上卖宠物药还没有资质要求。药品虽然小众,却是宠物生病时候的必需品,宠物医院动辄上千的检查费用往往会吓退很多的宠物主。因此,稍微刷了一些销量,配合一些促销措施,治疗猫狗感冒的一款药很快就卖到了行业前几名,最好的一天销量排名第二。大家都喜不自胜,觉得光明的未来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这时候,有丰富经验的老刘提出一个问题,这款药我们用的实拍图是别人家的,我们最好自己拍一些照片,避免被投诉侵权。卢哥说,没事,我都卖这么久了也没人来投诉过。老刘说:“好的,反正意见我是提到了,到时候发生了问题,大家一起承担就好。”

老刘没有决定权,我也没有。这件事情在团队成立之初就有着很尖锐的冲突,只不过我和老刘都顾及同学情谊而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在讨论股份占比的时候,我的意见是我和老刘一人30,卢哥作为创始人40,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当时盘算了一下他的账目,经营半年之后,亏损三万余,当时仍在亏损之中,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多出来的10是作为他前期亏损的补偿,以后大家一起承担风险与收益。卢哥说他必须要有绝对控制权,因此他提出的方案是,自己占比60,我和老刘一人20。要入股,就要出钱,老刘当时没钱,还倒欠我一万软妹币,老刘在提出自己意见的时候,把天平向我倾斜了一下,这样吧,拓拓占比25,我占比20,你55。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是不情愿的事情,但是在团队的氛围中,往往会倾向去屈服大势。合伙的决定是早就做好了的,此时股份问题出现僵持的时候,尽管不情愿,我还是接受了老刘的建议。卢哥占有绝对的控制权和决定权。对于卢哥后来各种轻率不专业的表现,老刘说,就当是团队在为培养一个合格的领导人付的学费吧。

第一次交学费如约而至。在感冒药如日中天的时候,实拍图果然被人投诉了。检查全网,大家所用的实拍图都差不多,问了好多家店铺,都说不是自己投诉的,并说自己用的也是在其他店铺里找的。不管投诉的那个人·是否有原图,我们提供不出原图,就要面临产品被下架扣分的后果,等于之前的努力全然白费。投诉人又是匿名的,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摆明了就是枪打出头鸟。束手无策之际,只能乖乖的将被投诉的产品删掉,重新发布新的链接,从头再来。

不知是没有走出失败恋情的阴影,还是对团队配合有些失望,老刘的态度自从交了第一次学费之后就很消极。当时时近年关,我因为家中有事提前回去了,卢哥有一天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老刘躺在躺椅里睡觉的样子。卢哥发了一大段话,大意是,自从我走了后老刘每天就这样了,醒来刷微博,刷累了就躺着听音乐睡觉。我看了一阵忧虑,想了想狠狠的说,过了年再看看,如果他还是这个样子,哪怕把他踢出去,咱俩也要把这件事情做下去。那时候的我忽略了两件事情,一件是马上要过年了,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意,自然也就没多少事可以做,另一件是,第一个爆款刚刚被人干掉,即使想重新做起来,也要等到过年之后了。

过完年回来之后,店铺收到淘宝的通知,要求5月份之后店铺需要提供兽药经营许可证。兽药经营许可证要办理下来首先需要有一家公司,其次需要有一处符合规定的仓库,再次需要有签约的兽医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一套办下来,走中介的话大概是4月份一个月的利润。这是我此刻对那时情况的马后炮,而当时这一情况的出现,无异于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

我们接到通知是3月初。在踌躇一阵之后,我们决定拼一下这个经营许可证。于是一方面我们依然努力的在提升销售额,具体结果是3月份比1月份翻一番,4月份比3月份翻一番。这在很大程度上对我们的决定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另一方面咨询相关的人和机构,推进证件的办理进度,具体工作由卢哥负责。

四月底,卢哥的老婆太思念小孩,让他的妈妈带着小孩来了广州,等他们到了广州后,然后又突然决定让他们留在广州。这样的话,他在广州租的房子就不够用了。5月初,卢哥的老婆搬家,老刘过去帮忙,我留守。老刘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和我们有说有笑,此刻回想起来,老刘的异常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老刘是个不喜欢表达自己想法的人,比如我经常会指责老刘工作上的失误,认为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老刘总是嬉皮笑脸的对我说:“所以需要拓拓把关啦,你可要加油呀。”每当这个时候,我既不知道他是否是真的这样想的,也不知道他内心里是否对失误有过反省。只是有一次我说的狠了,他才不耐烦的反驳了我一句:“做事的人才会出错,不做事的人永远都不会错,你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错吗?”我想了想是这样的道理,就对他说:“今天是我说的狠了,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是对事不对人,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在做事的时候能多认真一点。”但是有一次,我还是驳倒了他。他说:“你总是指责我,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缺点吗?”我答道:“人无完人,我自然有很多的缺点,但是这和我指责你的缺点有关系吗?你如果对我有不满的地方,大可以直接指出来,我喜欢有话说话,而不是什么都不说,憋到最后却把事情推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正是老刘的这种性格,隐藏下了我们三人之间露出苗头的最根本的裂痕。老刘表现的越来越懒散,我对老刘的意见也越来越大,6月份的一次争吵老刘差点就直接走掉。冷静下来后,我还是把老刘留了下来。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当我对老刘有意见但是不便发作的时候,我可以找卢哥发泄,而我对卢哥的表现不满意的时候,我也会找老刘倾诉。背地里他们两个有没有议论过我,我不清楚,只是可以猜测也许是有的。

三、决裂

八月份,我爸住院,我回家照顾。我爸曾经脑溢血,留下了偏瘫的毛病,最近偶尔会大小便失禁,我奶奶让我回家带他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走之前,老刘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的走吧,这里一切都有我。”

自从六月份的那次大吵过后,老刘又开始恢复了一些精神,但是卢哥的态度却消极了很多。从六月到八月中间经历了他老婆和他长期闹矛盾以及他舅舅去世等问题,在他往来奔波的期间,店铺里的事情差不多都是我和老刘在处理,虽然每次回来他都会对我们两个说抱歉,但是私底下他却越来越沉迷于每天刷抖音。当老刘让我放心的时候,我却隐隐有些担忧,他们两个一个外表邋遢内心却极为自尊,一个外表热情内心却很多心计,一旦发生冲突,恐怕很难凭他们自己调和。

事情很快就发生了,我回到家大概八天后,老刘突然给我打电话,但是言语间躲躲闪闪,好像是漫不经心的在唠家常,却总让人感到有些蹊跷。我说:“老刘,咱俩这么多年了,有啥话就直接说,不要跟我绕圈子了,是不是你们俩出事了?”老刘沉默了一会说:“是出了点状况。”我说:“卢哥又想散伙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卢哥在四月份、五月份都曾经在经营出现困难的时候提出过,六月份和七月份他因为家里事情连轴转的时候,除了对我们说辛苦你们了,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老刘说:“对。”从老刘接下来的叙述中,大致了解了经过。如同第一次交学费一样,老刘每次给店铺提出方案的时候,都是很漫不经心的态度,尽管这是在卢哥控制欲极强的作用下不得不做的保护色,但是在卢哥看来,反而是老刘对店铺的未来毫不关心的表现,因此对老刘有很大的意见。卢哥平时也是喜欢不动声色,背地里跟我讲过这些不满。前两天卢哥从广州回到佛山,在和老刘讨论起店铺转型的问题的时候,卢哥终于挑明了对老刘的看法。并说道:“店铺已经养不起三个人了,要不散伙吧。”

老刘说:“拓拓,我以前做的天猫店,都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店,工资没有低于10k的,现在在这里被人说是吃白饭的,我如何能忍呢?”

我问:“卢哥呢?”

老刘说:“去广州了。”

我说:“不管如何,你等我回到佛山好么?我这瓶润滑油总归还是有些作用的,能不散还是不要散的好,我们眼看已到中年,我现在其实有点怕找工作了,如果不能做成自己的事业,内心里总是很不安。”

老刘说好。

然而,事情变的太快就像一场龙卷风。第二天老刘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拓拓,我跟他吵崩了,这个月月底我就收拾东西去深圳找工作。”

我还想说点什么,老刘说:“你不要想太多,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兽药经营许可证没有办下来吗?”

我说:“因为卢哥不想办吧,开公司从三月一直拖到七月,药品被下架后,权重早就消失,已经没有办证的必要了。”

老刘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办吗?”

我说:“不知道。”

老刘说:“五一我去给他搬家,亲耳听到他老婆对他说:‘你当初要是自己再坚持一会该多好。’”

言外之意我已经听明白了:“你要是当初在坚持一下,现在挣的钱不都是你的吗?”四月是我们销售的巅峰,净利润超过了2w。

四月份是他第一次提出散伙的想法,我们当时以为他是担心没有兽药经营许可证导致五月份销量会大跌,转型又面临要从头再来的后果。而有了老刘的这句旁听来的枕头风,我们从最恶意的角度来猜想的话,大概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因为办这个证件花上一大笔钱吧,如果能够顺利散伙,还可以最大限度的留给自己一笔可观的现金。

八月下旬,我回到佛山,三个人象征性的聚在一起讨论不散伙的可能性,卢哥口口声声为了大家的感情,为了把工作感情和私人感情分开,虽然没有说必须散伙,言外之意却是明明白白。讨论结束后,卢哥问我:“老刘要去深圳,你呢?要留下吗?”

我正经八百的回答道:“卢哥,在我眼里,人生来就是在互相利用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会和他产生感情的。譬如爱情,是因为人们需要有一个异性伴侣,譬如友情,是因为人们在互相的精神世界里找到愉悦,譬如亲情,是人们在血脉中找到可以依靠的证明。但是在你看来感情是感情,事业是事业,而且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好像分开就可以自动好转一样。但是在我看来,这次分开以后,我们只会在自己的记忆里把对方的缺点无限放大,也许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你看,我们的观点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如果我留下的话,我们是不可能做好的。”

几天后,算清了资产分完了帐,卢哥带着以他的身份证注册的店铺离开了。

四、二次失败

卢哥走了之后,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拉着老刘重新开了一家店铺。

许是三角阵型果然是最稳定的结构,我和老刘的合作变得太过和气而失去了原来的相互监督的拼劲。因为前期并没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包了,偶尔有些问题才会问一问老刘的建议。时间久了,我和老刘逐渐从一条线的两端,退化成了两座孤岛。时间过的越久,我就越对古人提出的“慎独”感受深刻。我们本来应该是相互守望“拨开云雾见天明”,现在却在自己的孤岛上过的越来越浑浑噩噩。每天醒来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因为没有太多的约束,放纵自己恣意妄为到连经济压力都不那么让人感到呼吸困难,颇有种“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十二月初,老刘说他要去上海见一个女网友。我问他,还回来吗?他说当然回来了?我又问,那要是你们俩情投意合呢?他说,就算情投意合,也会慢慢来,肯定不会一下子就不回来了。我说,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提前说清楚,散伙吧,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合伙人,而不是一个不确定未来在哪里的合租客。老刘说,我考虑考虑。

几天后,老刘说,我不去上海了。

一月初,老刘说:“过了年我就不回来了,我准备找工作了。”

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