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卿美

湘军是晚清时期的汉族地方武装力量,专门为镇压太平天国而生。一支庞大的军队,需要浩繁的军费开支。崇尚“厚饷养兵”的湘军,没有一分钱行政拨款,完全需要自筹资金。为了筹集军费,湘军采取了各种手段,各种花样创收,无所不用其极。

据《湘军志》记载,湘军筹集军费主要有几种渠道,最初则以捐输为主。所谓捐输,就是通过封官或奖赏的方式,让大家自愿捐钱。郭嵩焘曾主持过这项工作,在湖北、湖南、江西等地都设有劝捐机构,如汉口劝捐总局,衡阳劝捐总局。在各州、县还有众多劝捐分支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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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剿匪宣传图

劝捐机构,更像是宣传机器,但宣传再好,让人家掏钱的事情还是很费劲。曾国藩首先让富豪带头捐款,如湖南首富蒋征蒲,认捐十余万两。蒋征蒲的工作相对好做,因为他本就是湖北荆宜的高官,此时正丁忧在家,为亲人守孝。如果他不识相,以后就没法再当官,也就没有了搂钱的机会。

原两广总督陶澍本来已经死了,但经过曾国藩的软硬兼施,陶家也认捐一万余两。虽有富豪带头,但其他人仍响应的很少,尤其是百姓,没几个人愿意主动捐款。

于是,强征摊派便成了新的手段。每家每户、不论穷富,必须捐钱。据《骆文忠公奏议》载,湘军各地捐输机构工作人员以经济普查为名,挨家挨户进行摸底、查访。贫困家庭自然也不会放过,没有田产、没有谷物、没有收入,直接抓去充当劳役,如挖壕沟、修城墙等。

如此一来,百姓便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怨声四起。曾国藩深感民力有限,便上奏咸丰皇帝,继续要政策。

据《曾国藩全集》记载,1854年,曾国藩上奏,“民力艰难……再三劝输,终不踊跃。”曾国藩给出的方法是,卖官卖文凭。他向咸丰要了四千份空白监生执照,在湖北、湖南、江西三省开始卖官,并派专人进行监督。此招效果虽不错,但引发的矛盾也很大。因为官员职位有限,卖出去那么多官,势必会影响其他在职的官员,冲突在所难免。

后来,湘军开始推行厘金征收。所谓厘金,就是极少的数额,“厘”的含义便是微小。收取厘金的方式,主要以过路过桥收费为主。方法很简单,军队派兵到各主要交通要道设卡收钱。这种方法本是江北大营帮办大臣雷以诚的发明,他在扬州初创了此法。在《雷以诚请推广厘捐助饷疏》中,雷称,此方法是“既不扰民,又不累商……每米一石,捐钱五十文,计一生仅捐半文,于民生毫无关隘,而聚之则多。”

厘金又分为百货厘、监厘、土药厘、洋药厘,根据不同货物,缴纳4-10%不等的税率。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认为此法甚好,便大力推广,各省迅速成立厘金局。1855年,骆秉章率先在长沙开设厘金局。据《湖南厘务汇纂》记载,湖南是“厘以每钱一千抽收二、三十文钱为率”,即2-3%的税率。由此,湖南每年的厘金收入大概在100万两左右。

1858年,厘金征收制度推广至全国,并成为湘军军费的主要来源。厘金收入具有持久、稳定等特点。湘军最终能剿灭太平天国,没有厘金的保障是无法完成的。

据台湾《厘金制度新探》一书记载,1869年,全国厘金的收入已经达到1230余万两,这个数额相当于全国地丁收入的68%,是非常重要、非常可观的一笔的巨额收入。各地的厘金局如同初期的劝输总局,也是遍地开花,一些历史知名人物都曾干过此差事,如李鸿章的哥哥李瀚章、丁日昌等人。

但厘金的征收并不是雷以诚宣传的那么美好,“既不扰民,又不累商”是不可能的。英国人呤唎所著的《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中,称厘金的征收是勒索。“厘卡,宁可说是勒索卡,遍地设立。可怜的中国商人如坠迷雾之中,不知究竟对谁应纳税而对谁也不应纳税,这一切毒害是显而易见的。”

让商人烦恼还不止如此,厘金的税率说涨就涨。1861年,安庆设立厘金总局,突然将百货的厘金提高至“百抽二”,也就是2%。而原来安徽其他地方,以及外省的百货厘只有1%。日用百货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湘军剥削了百货商人,商人自然会提高商品价格,最终导致日用品涨价,并传导给百姓。四年间,安徽厘金的收入为169万两之多。

据《清史稿》记载,除去征收厘金这种主要方法外,湘军还盯上了盐税。盐业历来是国家垄断的行业,这块一直是肥肉。同成立劝输总局、厘金局一样,各地纷纷建立督销局、招商局,主要任务就是帮助盐商运输、销售,以便从中收取盐税。盐船若从长江下游至上游,安庆、武昌都会设卡收费,如安庆收取每斤收取10.5文,武昌收取9.5文。所谓雁过拔毛。食盐也是百姓生活必需品,地方财政都视盐税为重要收入来源。地方扒层皮、湘军再刮层油,无疑加重了盐商的负担,最后还是会转嫁到百姓头上。

食盐如此,湘军对待茶叶也同样不放过。茶叶同是大宗商品,皖南茶叶比较有名,曾国藩将茶叶税作为军费的一项来源。自1858-1862年,四年时间,湘军收取税银四十二万两。

以上这些都是台面上的筹集方法,上不了台面自然还有很多,如纵容士兵抢掠是任何武装力量都采用的常见手法。一方面是抢太平天国的,攻城拔寨必抢之。在电影《投名状》中,湘军更是喊出了“抢粮、抢钱、抢女人”的雄壮口号。另一方面则是抢百姓的。据《皇朝琐屑录》记载,“遴选劣绅为耳目,为爪牙,几乎竭泽而渔,竭山而畋。”

据《纽约时报》报道,1864年7月,湘军攻陷天京。湘军屠城抢掠,但抢甚少,因为几乎无粮可抢。抢不了百姓的粮食,就抢木料。有清人日记曾这样描述:“泊船水西门,见城上吊出木料、器具纷纷。”抢来的各种百姓用品装满了大小货船,长江之上,一时蔚为壮观。

1855年,湘军进入南昌。作为目击者,邹树荣在他的《纪平江勇事》中记录了湘军抢掠的惊人行径,“抢夺民财持刀枪,秆堆竹木皆精光。车牵锄耙亦丧亡,或作爨村炊黄梁,或索赎值充私赃……茶酒肉饭任取尝,不敢索值采箧囊。”

1894年,谭嗣同来到南京。此时,距离天京失陷已经过去三十年。然而,南京依然没有恢复元气,当地百姓对湘军一片骂声。“不料官军一破城,见人即杀,见屋即烧,子女玉帛,扫数悉入于湘军,而金陵永穷矣。”

讽刺的是,太平军占领期间的景象与之截然相反。在南京,“发匪(指太平军)据城时,并未焚杀,百姓安堵如故。”在江西,“所到之处迎壶浆,耕市不惊民如常。”

谭嗣同为此深深感叹:“中国之兵,固不足以御外侮,而自屠割其民则有余。自屠割其民,而受大爵,膺大赏,享大名, 瞷然骄居,自以为大功者,此吾所以至耻恶湘军不须臾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