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莫言拿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很多人吵着为贾平凹鸣不平,理由是两位老师功力不相上下,怎么贾平凹连入围都没有。这屈叫的对,但其实并不值得。因为在西方审美下,贾平凹的风格恐怕还真的难获青睐。这可不是妄谈,因为是有前车之鉴的。

说起来,贾平凹的风格与张爱玲特别类似。他本人就特别喜欢张爱玲,还曾在《读张爱玲》一文中声称“中了毒”。两人的行文都如同古时女子密密细细的碎步,叫性急的人好不耐烦。

张爱玲晚年时曾在美国试着出书,但不是被出版商拒绝,就是上市之后销量扑街。出版社叫她改,她不愿意。

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呢?

1942年张爱玲22岁,因为香港沦陷,辍学后的她去了上海,开始尝试卖文为生。两年后,张爱玲就进入了自己文学的巅峰期,在文坛红的一塌糊涂。收录了《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心经》等中短篇小说的《传奇》一上市,就传遍街头巷尾。

有八卦说是张爱玲走过路边摊时,曾问过商贩:“《传奇》卖的怎么样?”

“太火太火,已经断货啦!”商贩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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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写作,其实玩的是心理学

有过这样资历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出版商的摆布。但不改,就根本没法卖。西方人,尤其是美国人喜欢情节明快、冲突强烈的叙事节奏,显然张爱玲是个标准的反面教材。

另外,张爱玲写的故事都关于爱情,而西方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不论她在中国有多红,在美国出版界都是一个新人,没有读者会为了张爱玲这个人去买她的书。在出版商看来,写中国的书,一定要有中国的“特色”。有辨识度,才会有销路。

这个“特色”和“辨识度”就是要让人一看,就明白自己在看的不是本地的,也不是日本,而是中国的故事。

2.西方人喜欢看什么

这并不难做到,同时代的林语堂在海外出版的经历与张爱玲就是两极,不论是他的《吾国与吾民》还是《京华烟云》,在西方出版市场都是外国文学中的爆款。

为什么?

就看《京华烟云》。这戏赵雅芝演过,赵薇也演过,但她们演的虽好,也没有林语堂在书中写的好。女主角木兰的父亲在看了梁启超的“天足论”后,坚决反对给木兰缠足。这是西学东渐时,影响中国人实际生活的一件极具特点的事。木兰听从了父亲的话,但在心里仍然悔恨没有裹小脚儿。之后,又在发现裹脚的疼痛之后,满心庆幸。

这一起一落,一转一合,就让西方人透过文字触摸到了他们最好奇的中国事物——中国女人的小脚。

对西方人来说,中国是有一些“特色”标签的。这些标签的形成都是在近现代,就比如小脚,或者“黄祸”。

所谓“黄祸”,说的是成吉思汗给曾给西方人西方人留下的心理阴影。

《京华烟云》描写的时代正巧遇上了义和团事件。一位马车夫向木兰绘声绘色的描述义和团的神奇:“他们先设神坛,点上蜡烛,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忽而神态有异……接着挥舞大刀,往自己肚皮上猛砍,但是皮肉不受伤”。

但与其说这是给木兰听的,倒不如说是给西方读者看的。东方的神秘和对“黄祸”的恐惧同时被激发了出来。刺激!

所以不管是写爱情,还是写乡土,只要想打进西方市场,辨识度与故事就同等重要。

聪明绝顶的张爱玲是不懂么?或许还是不愿吧。

3.张爱玲为什么写不出西方语境下的“真实中国”

早年的张爱玲是崇拜林语堂的。

她在1944年出版的文集《私语》中写道:“我要比林语堂还出风头,我要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

不过,这崇拜却抵不过“同行是冤家”俗套剧情。

在张爱玲第一本英文小说——《秧歌》销量扑街的同年,林语堂的《朱门》在美国大卖,冲进当年的畅销书排行榜。天才并不是圣人,张爱玲心情怕是不会多好。

后来张爱玲在《忆胡适之》中写到,朋友炎樱对她说 “ 你那位胡博士不大有人知道, 没有林语堂出名”。她并没有直接评论这句话,而是写道:“我屡次发现外国人不了解现代中国的时候,往往是因为不知道五四运动的影响。因为五四运动是对内的,对外只限于输入”。

言外之意,林语堂在中国人眼中是远比不过胡适的,只是二流人物罢了。曾经的“林语堂梦”至此结束。

显然,张爱玲在当时已经意识到中国人对自身的认知,与西方人作为他者看来的“我们”,出现了南辕北辙的偏差。而她,并不想去迎合西方人的趣味。

就像张爱玲所说,中国在“五四”之后已经发生重大的变化,但西方人心中的中国印象,却长久以来世代相传始终如一。在西方语境下,这个想象中的“中国”才是真实的。

张爱玲与林语堂在美国的不同境遇,映射出的是西方在“何为中国”这个问题上,出现了真实与想象的割裂。

4.是该迎合,还是放任割裂?

美国女作家赛珍珠曾说:美国的白人家庭狭小而清洁,中国的生活广阔但不太讲究卫生,这是两个没有任何沟通的世界。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沟通,那不论迎合还是割裂,其实都无所谓的。但从赛珍珠说这话的20世纪初,中西两大文明就根本做不到互不来往。贸易把双方越来越近,但不同的文化审美,又让双方经常因为认知错位而矛盾不断。

如果林语堂现在仍在世,而且还是那个写作路子,恐怕就难逃“没担当”的批评,说不好还会影响图书在中国的销量。现在中国的消费体量,可不是能说扔就扔的。但张爱玲这种毫不变通,影响海外销售的做法也不切实际。

所以,还是要学一点林语堂——知道西方人想要什么,也能给得出;再来一些张爱玲——把真实塞进错位的想象里,试着扭转对方的认知误区。

这样一来,口碑和销量才能都赚到。

套用李维民局长的话:图书生意嘛,说白了,它就是个生意。

其实不仅是图书生意,在这个经济全球化已经渗入到日常生活的时代,不论大小所有的生意,甚至每个人都可能面临类似的情况。毕竟你会出国旅游吧,就算不出国旅游,现在在任何一个城市,也都会经常能碰到外国友人。

所以不仅了解外部世界的文化很有必要,更应该了解在“他者”眼中的我们是怎样的。这样一来才能知道对方是否对我们有偏见,偏见又源自何处,又该如何破解,进而避免在交流交往中产生矛盾,并赢得对方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