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之于通感

通感即是“感官互通”,如视、听、触、嗅等诸感交错的感觉转移,并借此获得更为丰富的想象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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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艺术最要通感。盖因为文学艺术并非自然化之艺术,而是社会化之艺术,其表现力需依托约定俗成的审美形态。故此,文学并不能如音乐、舞蹈等自然艺术能带来感官上的直接呈现;而是需要通过文字沟通五感,并以想象的形式以获得最真实的感官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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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又最难欣赏。不论作者抑或读者,都需要有对自然艺术的直观审美,亦需要有对文字阐发的想象力审美,举个例子:

如文字写作“美人如花”,读者首先要先明“美人如花”之字面含义,再者才能进行想象,获得的美感又可以是想象如花摇曳的视觉美感,又可以是想象如花芬芳的嗅觉美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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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种美感呈现即是直观审美素养所带来的,但发诸于文字的五感体现,则又是想象力审美素养所带来的。

词之于音乐形制通感

词是文学艺术中的一种,它的特征自然也是如此。要通词家之审美消息,想学会如何创作或者欣赏它,其门径也不外乎“通感”二字,但所谓的“通感”也有狭义与广义之分。

  • 词与音乐的渊源

狭义的通感即词与音乐最本位的通感,即格律与旋律之通感。

词不同于古诗最直观的特点便是它的“长短句”形式,盖因以诗入乐时,因起整齐的格式终会导致“有声无词”的部分,最初多是加入“泛声”,但又怕丢了这部分的音韵,遂填入实字形成了长短句这种形式。

《朱子语类》百四十:古乐府只是诗,中间却添许多泛声。后来人怕失了那泛声,逐一添个实字, 遂成长短句。今曲子便是。

那么词与音乐最基本的通感,就是这种句读、韵位与曲调之旋律、节拍都恰相调和的通感,甚至是与乐器和声、色调温度的通感。《宋书》卷六十七《谢灵运传论》:“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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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词律与旋律的通感

正是词与音乐这种相互无间的谐配,我们自可以从文词去通感想象音乐中乐器和声的特点、旋律节奏变化的特点,如苏轼《水调歌头丨昵昵儿女语》一词云: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冤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虽然不曾真听见苏轼所听之琴曲,但就“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等文字在音乐上的通感构筑,也是能想象出其曲旋律之高低落错,激昂奔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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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可以由曲调旋律去通感词牌格律,进而去了解每个词牌表达的情感。

当然,这也是有个渐次过程,叶梦得作《竹枝词》时,仅是去揣摩声色之变化,并非全为“依声而填”,所以还需要“俾善歌者扬之”(《刘梦得外集》卷四: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飏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而后在宋长调的裂制中,这种关联则愈发紧密,即是达到“声与意相谐”的地步,所填之词的句度长短,韵位疏密全要与曲调词牌的节拍恰合适应。

“唐人填曲,多咏其曲名,所以哀乐与声,尚相谐会。今人则不复知有声矣!哀声而歌乐词,乐声而歌怨词,故语虽切而不能感动人情,由声与意不相谐故也。”(《梦溪笔谈》卷五《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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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的“燕乐杂声”,时至元明便崩毁灭殆尽,所以(元明)往后的词皆是“歌法不存”,如今所剩者不过是敦煌唐曲的若干琵琶调、宋代姜夔留下的十七支自度曲等。因此,我们是没办法去直观的感受词与曲调配合的声情通感。但就古时音乐家如周邦彦、姜夔、吴文英等人的词作比较参看中,依然能略约会有“哀乐与声,尚相谐会”之体会。

读先生之词,于文字之外,须更味其音律。今其声虽亡,读其词者,犹觉拗怒之中,自饶和婉,曼声促节,繁会相宣,清浊抑扬,辘轳交往,两宋之间,一人而已。(《清真先生遗事》)
词之于艺术之通感

词格律与音乐的通感,犹是形制上的、面目上的通感。除此之外,词更与音乐有艺术上的通感,但这种广义的通感不仅仅是词通于音乐,也是通于绘画,舞蹈,乃至于艺术之间的通感。我谓之“本源上的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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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艺术皆是感发的阶段性成果的展示,虽表现方式或有不同,但对于主题的阐发总是殊途同归。故此,如要真想精通词之一体,必须要从其他的艺术形式中参取通感而来。

词,或是文学艺术的表达,是决然需要取诸于感官艺术以入,而通感以出的。

苏轼曾言(《东坡题跋·书摩诘蓝田烟雨图》):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为什么王维的诗有“如画一般”的表现效果?即王维讲绘画中之技艺通感到了诗中,便使其特具色彩变化,布景变化,进而丰富了“想象中”的阐发效果。

诗曰:“蓝溪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蓝溪白石出即似全蓝之中独点一白色;玉川红叶稀即全玉白之色中稍抹数点红色。这种颜色的大小、浓淡之对比,又加深了“石”、“叶”的意象,使之更为立体,更为鲜明。此即是颜色调和之视觉通感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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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种通感又不独限与绘画之视觉,更可以放注于现代艺术(如电影)的诸觉通感中,如此似乎更为贴切。

电影之组成,不外乎连续的画面中影像,对于每一个画面内皆有背景之安排、人物表情之安排、镜头处理之安排、甚至于光影效果之安排,这些安排是否能恰如适宜的推进剧情,烘托主题,即是电影艺术的优劣评定。词亦如此,唯不同的是电影中的人物、道具在词中被统称为“意象”罢了,至于镜头、声色,光影等处理,却又皆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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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从不同艺术的通感去体味文艺、体味词艺是最为清晰的门径,而要从古人的词话中去暗通消息则事倍功半,甚至会有云山雾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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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论及词技艺,却大都以词本位而出发,或《艺概》的“色、香、味”之说,或严沧浪的“透彻玲珑,水中之月,镜中之像”之说;又或是“腾天潜渊”、“空灵转身”、“潜气内转”的笔法解释,但单从词中揣摩,此类说法皆玄之又玄,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