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难销忧国泪)
“坟墓,木乃伊和枯骨一声不吭,——
惟有词语被赋予生命:
在世界的乡村墓地上,从初辟的鸿蒙里,
惟有文字发出声响。
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其他财产:
在凶险和痛苦的时刻,
只要力所能及,你们就应该刻意珍惜
我们不朽的天赋——词语。”
6月在故乡家里,信手翻开汪剑钊编译的《俄罗斯流亡诗人诗选》,读到布尔什维克革命后流亡巴黎的俄罗斯作家普宁写的这首短诗,《词语》,我很喜欢。1933年,普宁获诺贝尔文学奖,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俄国作家。
是的,普宁说得对,“惟有词语被赋予生命”,“惟有文字发出声响”,那是“我们不朽的天赋”。
谁不珍惜词语文字呢?
中国古人讲“敬惜字纸”,搁现在,其核心内涵,除了敬重文化传统之意外,其实也可引申到普宁的意义上——那些词语文字记录的故事,那个每个人眼中的生活,无论是否付梓刊行,无论多么私人化,它毕竟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们,记录下来的自己观察体悟的人生,无论是以诗歌,言论,还是杂文散文,小说,或者新闻作品等形式留存,感性,真切,直接,这是一个时代社会生活和私人生活的剪影,是社会生活史的组成,是鲜活的生活细节,也是宏大叙事的历史所不具备。
在我最初从2006年起,断断续续以流水账形式开始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的时候,我并没有如此认知。2011年,我在一篇总结中写下了这些字:“我的那些看似干巴巴的工作日志洁本,那些流水账,于我而言,类似吾日三省吾身,一是检讨一日工作勤勉,二是也为自己保持对文字的热爱,同时也是自我完善的努力。”这“自我完善的努力”,其实也就是防止自己受诱惑堕落——每天反省的人生,堕落是很挣扎,也不容易的。不过,随着年齿渐高,后来我又加了一条,为了避免遗忘——年纪大了,毕竟不像年轻时记忆力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再者,过去流水账里出于避讳保护朋友隐私所用的代码,随着岁月流逝,也有不少渐渐回想不起,这个损失是巨大的。
我写流水账一个意外的收获是,这让我那些善良诚实的朋友们,管窥到一个曾经的媒体人夹缝中扭曲挣扎努力向上的坦白人生,得以理解一份优秀媒体的来之不易。我更没想到的是,即使在我熔断职业生涯后的日常生活中,那些婆婆妈妈的生活琐事,却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朋友关注阅读,并给予鼓励。不惟如此,越来越多的朋友告诉我,他们在和我见过之后,都很希望在我的流水账里读到我的记录和评价,而且越来越多的朋友告诉我,公开版可以具名——这也说明,我越来越多的朋友,精神上甚至身份上,接近于自由了。
“学东,我要成为你流水账里汪伦”。汪伦,那位因李青莲一句诗而为世人所熟知的汪伦,一位同乡老大哥这样跟我开玩笑。虽是玩笑,但这位老大哥,每次我流水账提到他,他毫不犹豫的打赏却从不缺失。
我的朋友广州诗人浪子,早在2014年就跟我建议,编一本“北京流水”;出版界的朋友陈老师,则一直希望和我签这一合同,去年在跟我签一份出版合同时,他再次跟我说,朱老师,我最想出你的流水账,私人史,并让我不用担心图书销售问题。
我早年的流水账,从2006年到2017年,几乎都在新浪博客上,当然不只是流水账,还包括我的言论文章,我的读书笔记,我的美食主厨文章,我的买醉文章,我的父女谈,以及我对自己当年从事的职业的专业思考,等等。我最初并没想到危险性。也是广州诗人浪子提醒我,建议我尽早把文章拷贝留档。即使是4月下旬,我自越南回国,经停广州,浪子再次提醒我,我战略上重视了,战术上却没以为然。
但是,就在6月,我突然发现,博客里的诸多文字包括流水账成了天外飞仙,尘世无影。我这内心的痛悔,真是无以诉说。早干吗去了?
如果记录自己生活工作以及对世界的理解的文字都消失了,我想,当自己年老,记忆力衰退,也难以言语的时候,自己过往的历史,恐怕,除了曾经印成铅字的部分,除了电脑里残留的部分,表明你自己曾经生活过,曾经在某些历史场合在场外,大多数的见证记录,那些被迫做出的选择和行为背后,或许也就成了空白,或许,只能就像古代那样,任凭官家史官(后世的媒体)任意剪裁了。也许,自己曾经追求的生命和精神的意义,就被虚化了。
为了抢救过往的生活记录,表明自己真的活过存在过,也曾努力过,也就是从6月开始,我每天化大量时间,去拷贝自己目前尚在却已濒危的博客文章,无论是流水账还是其他。我在电脑文档里新设了几个文件夹,老朱个人史1和2,老朱挽救流水账,老朱乱弹历史篇,老朱专业文(指过去写的媒体出版业探讨文章),顺带发现合适的内容就扔父女谈和北京流水的文件夹里。
就在整理自己濒危的个人历史文献时,我发现自己自2006年至今,所写的文字,观点或许有诸多错漏,但无违心话,而且,坚持了常识。大势,无论是媒体业,还是世事潮流,自己都没看错。在历史变化加速的时候,没有摇摆,我选择站在了时间一边。。
除了整理个人历史文献,我花了更多时间在记录撰写当前的生活和思考上。在人生剩下的垃圾时间里,如何不垃圾相反自由傲慢地度过余生,我的朋友小猪给我推荐了崔卫平的克里玛《<布拉格精神>再版记》,其中崔卫平写道:
“如何重新赢回自己的人生?如何扳回自己的人生格局?克里玛的办法是——记下它们,记下自己的观察尤其是思考,以语言所建立的秩序,来保存在实际世界中迅速流失的东西。”
崔卫平总结的克里玛的做法,与我现在的做法异曲同工。用先圣之言就是吾日三省吾身的现代版,用纪伯伦的诗,就是日常生活就是你的宗教,你的殿宇。今古中外皆同此道。
已无余力忧天下,唯有认真记流水。
“认真过好每一天”,我现在每天都这样要求并在第二天反省,做到了内心平静,没做到,会有自省的愧疚。无论如何,数字记录下的6月,跟从前一样,蔚为可观。
六月,我的日常生活数据如下:
一,翻书党:
读书9本,还是微微可观的。这些书引发了我诸多思考。
《奥斯特利茨》,[德]温弗里德·塞巴尔德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烟云阿根廷蚂蚁》,[意] 伊塔洛·卡尔维诺 译林出版社
《爱与黑暗的故事》,[以色列] 阿摩司·奥兹 译林出版社
《乡下人的悲歌》,[美]J.D万斯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求变者》,李礼 汉唐阳光 山西人民出版社
《逍遥津》,叶广芩 文化艺术出版社
《这就是奥斯维辛》,〔意〕普里莫·莱维〔意〕莱昂纳多·德·贝内代蒂 中信出版社
《针尖上的天使》,[美]德鲁日尼科夫 译林出版社
《晚清三国》,李洁 九州出版社
二,码字党:
码字16篇,计44700字;另有流水账30篇,6万字左右。社交媒体依然重度活跃。
《不干是等死,等死不如干到死——返乡见闻》,1600字;
《试看击楫中流客,何似烟波一钓舟~我的5月》,2000字;
《美华邨打秋风记》, 2200余字;
《书,还是可以乱翻的——我的5月书单》,2600字;
《湖塘镇上,寻一碗原乡的馄饨》, 2100字;
《打秋风之杭州,饭小美的江湖》,3000字;
《父女谈之学会管理情绪,管理情绪是人成长的一部分》,1800余字;
《来安的全鸭宴》,2400余字;
《池州的红烧石鳜鱼》,1500余字;
《16岁,任何一种想象的可能,从此都在你眼前心中手里|父女谈》,3300余字;
《越南行纪》,10000余字;
《父女谈之考前夜话》,2100余字;
《从此爱上韭菜馅馄饨》,1900余字;
《山房消暑气,一宿遂平生|打秋风》,2700余字;
《父女谈之“提前交卷,真爽”》,1500余字;
《你们祁红,世界有名》,4000余字。
三,饭醉党:
6月喝白酒19次,10.5斤;啤酒9次,22瓶。洋酒红酒各一次,不足一提。
在京期间,无应酬时继续买菜做饭洗衣服,行使煮饭党之责。
四,抄诗党:
6月在京期间,每天抄诗三首。
五,恒心党:
6月在京期间,每天四十分钟左右时间写小楷。
6月开始恢复锻炼,步行61公里——膝盖损伤后复出缓行,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下楼步行;
每天20个俯卧撑,一次性完成。
六,云游党
6月,继续云游打秋风。6月经停杭州、常州、怀柔、滁州、池州和顺德。感谢被我骚扰的各路朋友。
其他:
继续偶尔写写短评;受邀成为今日头条视频节目《我在宫里做厨师》的美食品鉴官,配合写些文字性东西;签《父女谈》出版合同;微博继续休息。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