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离别,所以有了相思,所以有了送别;因为有了离别,所以才有了相思诗,所以才有了送别诗。这两种题材的诗篇正是因为离别而相伴相生,并且因为它们同样都有很多优美的诗篇,所以我们很容易就会喜欢其中的带着淡淡愁绪的诗句,并且沉迷于其中的意境。

对于送别诗,我们是有很多记忆的,比如苏武出使匈奴之前的《留别妻》,其中有“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样的离别之时的生死之约;比如魏文帝曹丕《于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其中有“岁月无穷极,会合安可知。愿为双黄鹄,比翼戏清池”,这样的对于未来见面难期,恨不能双双化为黄鹄,从此不分离的美好愿望。

今天要介绍的这首送别诗,跟上面两首诗又有着不同的意境,因为这首诗没有那些坚贞的誓言,也没有那想象力无穷的美好梦想,有的只是淡淡的语言,轻轻的叮咛,读完却感觉这分明是一场让人愁断肠,又无法描述的伤离别。

南朝梁·范云·送别

东风柳线长,送郎上河梁。
未尽樽前酒,妾泪已千行。
不愁书难寄,但恐鬓将霜。
空怀白首约,江上早归航。

这首诗的诗名就是《送别》,说的是一位女子送别远行的丈夫。那时的人们与如今不同,特别是女子在婚后,几乎可以说丈夫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丈夫为生计或增广见闻或游宦远行之后,妻子在家能做的估计就只有每日的相思了罢。

“东风柳线长,送郎上河梁”,开篇两句介绍送别的场景,东风送暖,柳条绵长,此时应是春末时节了,本该是两人携手去城外游玩踏青的好时候,却也是到了丈夫远行的好时候,女子一路送丈夫到河梁之上。本是到了离别之时,女子却不愿回返。

“未尽樽前酒,妾泪已千行”,自古送别之时最是断人肠,女子大概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惜柔弱的她本来便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丈夫又要远行,不知他是不是第一次离开妻子,但她只能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在一个又一个无眠的深夜思念他到天明。

送行酒还没喝完,她已是哭成了泪人儿,又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在人前的矜持。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丈夫就要远行,希望能够把很多的心里话都说给他听。

“不愁书难寄,但恐鬓将霜”,女子开始跟丈夫说些心里话。她说,我不是担心两个人相隔遥远,书信难以寄送,我只担心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变老了。

也许她还是与丈夫结婚后第一次与他分离,也许他们都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女子却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怕的是丈夫远行之后不能早日归来啊;怕的是自己的容颜在丈夫回来之前就开始衰老啊。

与自己的年华如水般逝去这种头等大事相比,书信难以寄达显然不是女子最担心的事情。因为两个相爱的人儿,不管有没有书信往来,心里也一定都是装满的,满满的都是对深爱之人的爱和相思。所以,无论是谁的书信,不用打开,也能知道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空怀白首约,江上早归航”,所以,不要让我们空自怀着相约到白头的誓言,却生生让我们两个人分离到了白头之时,希望你可以早日归来啊。

女子定然是和她爱的丈夫有着“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誓言的,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柔弱的她对丈夫有多么深的依恋,如今不得已要分开,只能希望她的丈夫早日归来,莫要等到红颜逝去之时再回返。

这首诗的作者是南朝齐梁两朝的重臣范云,八岁时就能写诗,他也是当时德高望重的文坛领袖之一,南朝梁时诗评者钟嵘评价范云的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这一首《送别》诗,同样清便宛转,没有靡丽的词句,却意境深远,将女子送别极为依恋的丈夫的心情,用极清新的语言描绘得精细入微,明明是那么忧伤的断肠歌,偏偏用这么简单的诗句就刻画得淋漓尽致,让人读了一遍之后,总觉得想要细细咀嚼诗里的意境之后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