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赞绝色美人的诗我们都读到过,并且还很多,才高八斗的曹植有《美女篇》;汉时乐师李延年有《歌诗》;《诗经》里更是多不胜数,最广为人知的专门描绘女子绝色的当数《硕人》,但有这样一首诗,为了夸赞一个绝色美人,真可谓旁征博引,结果还被后世之人评为“妖艳之极”的,恐怕也算是极为罕见的了。
南朝梁·刘缓·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
1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
3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
5经共陈王戏,曾与宋家邻。
7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
9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
11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
13钗长逐鬟髲,袜小称腰身。
15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17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
19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
全诗共20句,诗句前数字为该句在诗中句数,仅为方便解读。诗人不停歇地引经据典,将这位绝色美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于是如此倾城佳人,又怎能不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开篇4句就来个先声夺人,诗人说,所谓巫山神女的美貌未必确实,那洛川神女的美貌当然也未必确实。这么说就跟别的无关了,主要是我眼前头的这位女子才是真正的倾城绝色啊。
“巫山女”的典故出自宋玉《高唐赋》,说楚王在高唐做白日梦,于梦中见一绝色神女愿自荐枕席,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是一位真正的天上仙女,当然美貌。
“洛川神”的故事则出自曹植《洛神赋》,神女“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如此种种,洋洋洒洒,这般绝色,恐怕也只能在诗赋中才会出现了。
然而我们的诗人刘缓却不信,认为他们这些大人物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只有眼前头的人儿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并且不带一点瞎说的。这就勾起我们的好奇心了,到底这位女子有多美,看来必须继续往下读了。
第5句至第8句,这4句又是用了4处典故。“经共陈王戏”,陈王,指陈思王曹植,说是曾经和曹植所说的玉女相嬉戏,实际上是借曹植《远游篇》中诗句“仙人翔其隅,玉女戏其阿”,这是跟天上的仙女一起玩耍啊,能跟仙女在一起的恐怕姿容不会差到哪里去。
“曾与宋家邻”,这就又厉害了,典故出自宋玉《登徒子好色赋》,“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看来这位绝世美人可与宋玉东邻女姿容相提并论啊。
“未嫁先名玉”,其中名“玉”,语出《搜神记》,吴王夫差小女名为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所以诗中美人自小就是个美人啊,堪比公主紫玉。
“来时本姓秦”,则是出自《日出东南隅行》,又名《艳歌罗敷行》,其中的女主人公秦罗敷是一位集绝色容颜、坚贞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诗中说她的年龄“二十尚未满,十五颇有余”,用在这首诗中也是想说诗中美人可与秦罗敷平分秋色了。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这4句就开始具体描绘女子的美貌了,所谓红粉佳人,大概说的就是她了;“浓朱点绛唇”,说的正是她的鲜艳红唇。但见她远远走过来时,更仿佛百花盛放的春暖时节,直到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才明白那是这位佳人带来的错觉。
第13句开始又说她的如云秀发被发钗盘在一起,更显娇美动人,所穿抹胸更是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就是这样的绝代佳人,偏偏还总说自己快要容颜衰老,不复青春时光,可到第二天出现在人前,还是给人一种初见之时的惊艳感觉。
“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这又开始用典了。荀奉倩乃是三国魏时人,与妻子很是恩爱,后来妻子去世后,悲恸不已,没有多久也因悲伤过度而去,是一位对于爱情很是忠诚的男子。
石季伦,也就是石崇,西晋时曾任荆州刺史,明明是个朝廷命官,却在任上靠劫掠客商,成为城中巨富,这样的人声色犬马也属平常,大美人也是见得多了,他自己有位宠妾名为绿珠,就是个绝色美人,寻常女子恐怕很难再入他的法眼。
而且这石崇还有个“劝酒斩美人”的恶习,每次请人喝酒,总是要让美人上前斟酒劝饮,有个人对此不太感冒,结果石崇一怒之下连斩三位美人。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荀奉倩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子;石季伦久经风月,阅美人无数,诗人还认为他们这两位要是遇见诗中这位美人也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诗句虽然不知诗人是否有着某种恶趣味在其中,但对于美人姿容的认可应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本诗的最后两句不必多加诠释,相信大家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已经到了赤裸裸的明示的地步了。由此看来古时的文人对于风花雪月,似乎从来都是深谙此道。
诗人用开篇8句,用美人跟历史及传说中的绝代佳人作比,只为告诉列位看官诗中美人绝不比任何一位佳人逊色半分;后又用8句将美人的姿容与美好身形描绘得真真切切,让人只想赶紧一睹美人芳容;又紧接着用4句夸赞美人虽常说自己快到迟暮之时,却每天都给人一种新的惊艳感受,怕是荀奉倩与石季伦也无法不被美人所倾倒。
诗人似乎觉得这样的感官刺激还不够,于是又在此之上加了一把火,放出最后两句,这是告诉世人,遇上这位绝色美人,若是还不想一亲芳泽,怕真是白瞎了一双眼了。于是,这位恶趣味十足的诗人凭借本诗的后8句,一举击中诸多恪守礼仪的人们的心神,以至于清代诗评人士陈祚明称该诗为“妖艳之极”。
我想,对于陈祚明的评价还是可以客观来看的,所谓“妖艳”,并非是如今的词义般,其实我们可以参考曹植之《美女篇》,“美女妖且闲”,妖,实际上意为容颜艳丽。这样说来,本诗的作者为了尽可能地夸赞美人之倾城绝色,在其中加入那些个人的想法,全都是为诗的主旨服务,又加之其学识浩博,旁征博引,成就这一首极其独特的妖艳之诗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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