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乐府横吹曲辞之汉横吹曲,看曲名就知道多半是塞外边城的寂寞歌声,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乐府解题》说,“《关山月》,伤离别也”,很显然,此曲正是讲述边塞征人的铁汉柔情。

南朝陈·陆琼·关山月

边城与明月,俱在关山头。

焚烽望别垒,击斗宿危楼。

团团婕妤扇,纤纤秦女钩。

乡园谁共此,愁人屡益愁。

既然属横吹曲,自然不仅仅是诗,更是曲。有鼓、有角演奏为横吹,多半用于在军中马上演奏。我们可以想一下电影里那鼓角的演奏,既有沙场征战的热血在,更有一股边关的苍凉在。而《关山月》在其中,有的是苍凉,和悲伤。

“边城与明月,俱在关山头”,开篇2句就给人一股万籁俱寂之时,边城静静伫立在寂寞明月之下,万里关山之上的苍凉气息。这样的画面让人极其容易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触,也许是为那数年如一日戍守于此的战士,也许是为那总是悬在边城上空的月儿。

我们读到很多边塞诗,很奇怪,要么就是寒风起飞尘;要么就是雪中风寒似尖刀,独独到了夜间,总是会看到那无比寂寞的明月孤悬夜空。

第3、4句诗人开始由开篇两句概括边塞月夜的大范围转向描绘边城的具体景物。那烽火台与其他哨台遥遥对望,那高楼里传来了以敲击刁斗代作更鼓的声音。独特的边塞风光,与边城之夜的击斗声,让人清晰地感受到离人的哀愁。斗,刁斗,军中器具。

“焚烽”对“击斗”;“别垒”对“危楼”,对于一首乐府诗来说,虽称不上工对,但可以看出,诗人对于边塞的情形是了然于心的。奇怪的是,我们对于这本是简单的场景描述,却能无来由的产生一种孤单忧伤的感受。

“团团婕妤扇,纤纤秦女钩”,上两句描绘边塞景物,这两句开始专门描绘两地分离的象征——明月。两句诗如果用现代的语言来描述的话,实在毫无美感,甚至无法体现那悲伤的意境:月亮圆时就像那班婕妤手中的团扇;晦朔之时那月亮就像罗敷手中弯弯的桂枝篮钩。

两句又如上两句般成对,“团团”对“纤纤”;“婕妤”对“秦女”。这里引出两个典故,我们将之解读出来,就能知道意境之美。“团团婕妤扇”,月亮像团扇,而团扇浑圆,语出班婕妤《怨诗》,“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是将齐国出产之纨素制成团扇。

“纤纤秦女钩”则语出《艳歌罗敷行》,又名《日出东南隅行》,“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愿意是说秦氏女罗敷去采桑,手中所用盛放桑叶的篮子上面的提手为桂枝制成。笼为篮子,钩意指篮子的提手。这里用两个典故,诗人绝非刻意卖弄,而是因为用这两首诗可以直接点明月圆月缺;并且班婕妤与秦罗敷都是绝色女子,诗人借此说明月亮在月圆月缺之时都很美;另一个重要的意图乃是借这美与下两句所言忧伤形成一个极大反差。

需要注意的是,有学者认为两句诗似乎与上述典故无关,单认为婕妤只是女官名,秦女则认为是春秋霸主秦穆公之女弄玉,虽然勉强可以说通,但我显然认为自己的解读似乎更适合这首诗的意境。

“乡园谁共此,愁人屡益愁”,本诗总计8句,但直到最后这2句才点出该属于《关山月》主题的“伤离别”来。诗人在感叹,不知道家乡的亲人,我的父母,我的爱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望着天上的明月,思念着千万里之外的我,但,这种事情不能想,因为越想,越忧伤。

诗人陆琼如今籍籍无名,但在所处的南朝之时,他六岁能文,八岁已成棋中神童,可见其自幼天资过人,虽然可供参考的诗作不多,但我们仅从这一首诗就知道他是一位极工于诗的文人,并且构思缜密,诗风严谨。

这首诗从开篇2句就将边城的风景推到我们面前来,如同一位高超的摄影师先给你呈现一幅超大广角的全景画面。到第3、4句就将独具特色的边塞精致作了分别的具体呈现:一幅烽烟哨台;一幅高楼击斗。第5、6句全面描绘月亮,但对于直接描写不用一字,而是借用两个典故,给人两幅或圆或缺的月亮的特写。

那个时候的人们对于诗歌的起承转合的概念是不存在的,但我发现很多时候,很多很多优美的古体诗都似乎自然就带上了起承转合的特征,这一首更是不例外。诗人在前2句作为起始描绘,后4句实际上都是承接第1、2句来展开,到最后2句则肩负起“转”与“合”的双重任务。

诗中最后2句虽然是“转”,但从我开篇就交待关山月的出处开始,后面的“转”实际上已经丝毫不显突兀,反而给人一种顺理成章的感觉;最后2句又要起着“合”的任务,同样的是水到渠成,只让人感觉诗篇读完之后,仿佛看到一位久居边关的男子,在一个又一个月圆或月缺的夜晚,深情回望家乡所在的方向,伤离别的惆怅久久在心头驱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