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樊子，1967年11月出生，安徽寿县人，现居深圳。大象诗社发起人，《诗歌月刊》编辑，深圳前海美术馆馆长，著有诗集《木质状态》《怀孕的纸》等。

◎表达的错误

我曾经写过一只燕子在春天的山路上哭泣

这种表达有了致命的错误

燕子的悲伤我何以知道

我替燕子说出了它的悲伤

我替燕子说出了我20岁时的失恋

这条山路，它弯曲着，有着塌方，有着泥泞

燕子喜欢它

2019.9.1

◎枯枝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坚强的白桦树会和一只慵懒的熊睡在一起

我在一个山坡上遇见它们

看到一堆枯枝，是雪松的，是一片小于鹅毛的雪发出的崩塌之声

◎厄运

我喜欢凌乱，喜欢一切事物都是乱糟糟的

新做好的棺材不是很好，像一本典雅的书

我喜欢已经腐烂的蚯蚓的头颅装满了一辆泥头车的突突声

◎生活

一片荆棘与一苦楝树已经够简单了

它们就在我的故土

长着扎人的刺和苦涩的果子

我一生都想绕开它们

真想和你说几句复杂一点的话

◎臆想

你我都在臆想月亮上有一条清澈的河流

一棵桂花树

一片辽阔的草原

这些都是可以允许想象的，或者是为真的存在物

而我和你有不同，你在月亮上有个单纯的姑娘

我在月亮上有一个老情人

她黑釉色的门栓挂着药囊

蜀葵花在她门前的篱笆上开花了

若蜥蜴的牙齿

若蝮蛇的阴蒂

◎断尾猴

在内伶仃岛，看到冥王星的光晕降落到一只断尾的猴子身上

为了忠于自己的发现，我跳进海里，然后脱掉外套，告诉一只海蛎

冥王星的光晕是黑褐色的，我像一个泄密者

告诉一只海龟，那个经常蹲在大叶榕上哭泣的断尾猴是它的孙子

告诉一块暗礁，当潮汐退去，它和断尾猴是母子关系

既然，灯盏照不见风声和波涛的喉咙

一只忧郁的断尾猴蹲在冥王星的黑褐色光晕里，可以有着急切的发育期

2019.4.20

◎鲁迅先生

从来没有一个人搬一把坏了的椅子给先生坐过，

而先生一直在一把坏了的椅子上熬夜，写文章，不停地写黑色的夜

从来没有一个人给先生烟斗里放点甜糖，防止他愤怒。

这是我要在一本叫做《先生》的杂文集里准备写道的：不是先生脾气不好。

2019.4.20

◎祈祷词

穿过矮桉树与一片荒芜之地，我是蜿蜒的河流，十分地疲惫

天空中的鹰收拢了翅膀，像偌大的铅块，有随时坠落的可能

就在我变老，变得迟缓，有一大群人在消失，他们

于昨天的夜晚就开始消失了脸庞、肩胛和膝盖

他们，不愿意带着我继续行走

我现停顿在黎明，知道如何去博得良好的声誉了

“赞美已经没有苦难的人们”

我剔除了汉语中的阴影部分

所有消失的人都能够再干干净净地转回身子来。

2018.12.22

◎灵魂

有一回，经过一个人，

看不清其性别，只见白色的发丝和黑色的肩膀，

路过此人，我要去一个辽阔的地方，

雨濛濛的夜晚，如果词语可以是一颗星星

我会一再举起，去照一江孤傲的水，狭长、幽深和白哗哗的哽噎。

2018.6.30

◎空白

我是寄情于山水的人，眉宇之间豁达、空旷，自然

容不下黑色的枯朽之物和一切腐烂的受难之体

当星空暗淡，夜晚来临，我对一条干净的绷带发慌

时光啊，如果一定要去包扎

切不可以包扎黝黑的山崖和黄色的土地。

2018.6.30

◎摸马

我抚摸着一匹哭叫的马，

它是枣红色还是雪白色的，我摸不出

它一直抽泣着，隔着重重的山峦和江河

我摸着哭泣的马的眼泪，

它还在奔跑中，它的眼泪不能如水流淌。

2018.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