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府诗《日出东南隅行》,又名《陌上桑》或《艳歌罗敷行》,这首诗讲述的是一位绝色女子名秦罗敷,早已许配人家,一日在城南采桑之时被一位太守看到,顿时惊为天人,想要与罗敷成就美事,最终被罗敷严词拒绝。

这一首诗所描述的故事实际上与原有记载有出入。晋崔豹的《古今注》中说邯郸女子罗敷已为人妻,其夫王仁是赵王家令,结果罗敷陌上采桑被赵王看到,于是宴请罗敷想要强夺,罗敷不从;而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中说太守看中罗敷,宴请她并想将她从丈夫身边夺走,同样被罗敷拒绝。

两个说法其实都与《日出东南隅行》中所说罗敷在陌上直接拒绝太守不同,因此可以知道这首古乐府是在原先的记载之上重新加工创作完成的。李白的主要活动年代晚于崔豹不用说,同时也是晚于吴兢的,但他没有采纳2人的说法,而是直接在这首古乐府基础上,用一首30字的乐府诗再次完美演绎了这个故事。

乐府诗·李白·子夜四时歌·春歌

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

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

这首诗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之子夜四时歌,郭茂倩《乐府诗集》录李白四季歌各1首,此为春歌。

诗的开篇就开始讲述这个人们极为熟悉的故事,说那名叫罗敷的女子,在绿水河边采桑。这2句可说极为简练了,不过回过头来一想,要用30个字讲完原先用3解265字的故事,只能一切从简,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了解这个故事的。所以李白用“采桑”点明此为子夜四时歌之“春”歌。

原本的《子夜歌》为晋曲,《唐书·乐志》说此为晋时名为子夜的女子所作,此曲甚为哀苦,而《子夜四时歌》为其变曲,基本上都已是“四时行乐之词”了,所以我们看到的这首诗自然也不会是个悲苦的故事。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这2句应该是李白精心准备的,因为作为一首短歌,夸赞之辞用2句,已经算是奢侈了,不过看到子夜四时歌的主旨,也可以理解。2句诗的大意是罗敷采摘桑叶之时那纤纤玉手极是美丽,而她那精心打理的妆容更是显得她貌若天仙。

这里用2个词来突出罗敷的美,因为篇幅的限制,李白不可能如《日出东南隅行》中那般大肆描绘,“素手”可以参照《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中句“纤纤擢素手”;而“红妆”这里有精心妆扮之意,与梁简文帝《冬晓》诗谓“会是无人见,何用早红妆”,意思应都是一样的。

再看最后2句,大意是说,(使君大人)我家的蚕可饿了,等我回去喂呢,我要回去了,也请(使君大人)莫要在此逗留了。意思简单,说的事情也简单,但这2句属于兜尾的2句,居然没提罗敷如何拒绝这位太守的,实则其中的韵味,比之原诗更是值得让人为之咀嚼再三。

前4句都是直接叙述,最后2句则是借罗敷之口发出,所谓蚕饥欲去本是托词,因为在原诗中,罗敷可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位太守的,那么李白无非是想让人们明白,此前的罗敷一定早已将自己的坚定立场跟太守说了,最后只不过是给太守留下颜面,用这样婉转的话结束双方的会面,比之原诗中罗敷一路“刚”到底要更让读者接受并喜爱了。

至于最后1句“五马”来自原诗,“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五马为五匹马驾辕,乃汉时太守的座驾。这里用“五马”也是点明了罗敷说话的对象,否则光看前1句还真的不知道李白是否只是截取原诗中的片段,作一个“四时行乐之词”。从这里也可见极富浪漫主义精神的大诗人李白在构造整个诗的剧情之时是如何的用心。

《日出东南隅行》用了3解265字讲了一个罗敷的故事,其中用60字夸赞她的美以及人们看到她之后的失态,李白用了一首诗,总计30字,其中10个字夸赞她的美;原诗又用105字来表明罗敷拒绝太守的坚决态度,李白用了10个字将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阐明。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人们了解这个故事的基础之上的。

清代文人王士祯在其《带经堂诗话》中认为原诗“叙事措语之妙,爱不能割”,这算是个很高的赞誉了,但我想李白的这首子夜四时歌的叙事措语恐怕更胜原诗。他夸赞罗敷的美用了10个字,让人对她的美浮想联翩;特别是最后2句,算是结束长篇拒绝之语的结束,也显得结尾没有那么突兀,比之原诗以“皆言夫婿殊”猛然结尾更容易让人接受。至于李白是否确实存在补足的意思我们不得而知,但这30字的短诗读完之后,与原诗相比,更让人感觉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