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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梁武帝萧衍,人们都说他前半生英明,后半生糊涂。这位历经宋、齐、梁三朝的帝王,拥有着令那个时代的人们惊羡的寿命,也看惯了太多的春去秋来,岁月更替。年少时只是南齐萧子良的跟班,后来却风云际会,毅然起兵,登上帝王宝座,其眼光之犀利,用兵之神武,当世罕有匹敌;但同样的一个人,晚年却一心崇佛,不理政事,甚至数度舍身寺院为“奴”,充满了昏聩腐朽的气息。而最终令萧衍彻底跌下神坛的,则是其政略上迭出昏招,导致侯景之乱。这匹来自北方的野狼,沾着满手的血腥,不仅埋葬了萧梁王朝,也将莺歌燕舞的江南化作累累白骨的荒野。不过根据史书记载,侯景决定叛变南梁时,手下仅有区区八千兵士,他最终能够在数月间有如神助般攻入建康,俘虏萧衍父子,“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呢?

01

萧衍“老年痴呆”的症状

说萧衍同志“老年痴呆”,多少有点抹黑历史人物的意味。但看他在侯景之乱前后的各种举动,却实在不是耳聪目明的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侯景早年跟着高欢打天下,是东魏队伍中的元老。高欢活着的时候,侯景还能乖乖地听从朝廷的命令;待到高欢一死,高澄继位后,不甘居于“鲜卑小儿”之下的侯景旋即叛乱。说是叛乱,侯景手里那点豫州部队根本没法跟东魏硬拼。起初老侯想投靠西魏,但宇文泰何等精明,始终对这个鲜卑化的羯人心怀戒备。在西魏讨不到便宜,侯景只得南下投奔梁朝,没想到却在萧衍这里获得了极高的待遇。萧衍封他河南王、大将军、持节,并将未来北伐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降将的身上。

从这个时候开始,萧衍“痴呆”的症状就开始显现出来。

高澄听闻侯景造反,怒不可遏之下遣大将慕容绍宗前往讨伐,南梁方面则派贞阳侯萧渊明支援。萧渊明虽然“少有才情,历任清要”,可战场上远不是北方人的对手,不仅打了败仗,自己也成了东魏的俘虏。此时东西两魏对峙,局势紧张,因此高澄并不想和南梁闹翻,就提出两家议和。按说萧衍接纳了敌国的降将,又要跟敌国议和,这保密工作总得做好吧?可不知为何,消息偏偏传到了侯景耳中。

在侯景看来,两家议和之日,就是自己葬身之时。坐立不安的侯景心生一计:冒充东魏给老萧写信,商讨议和的问题。信中提出用萧渊明交换侯景。接到信的萧衍拳拳爱侄之心泛滥,也不辨别信的真伪,立马答应了议和的条件。老侯收到了萧衍的信件,看着上面“贞阳旦至,侯景夕返”的字样,顿时怒从心生,大骂:“我知吴儿老公薄心肠!”心狠手辣的侯景当然不会任人宰割,他决定再度反叛。

决定反叛的侯景心知实力不足,便不断向南梁朝廷提出拨发各种军事物资的要求,作为造反的本钱。他厚着脸皮上疏请求建康发给他一万匹布给将士作军服,又报告说自己驻地寿阳的武器装备落后陈旧,希望征调冶铁的工匠到寿阳来锻造兵器。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明目张胆招兵买马的举动,萧衍竟然一一允准——也就是说,作为南梁的最高统治者,对于要造自己反的人给予最大的支持!这样的记载,令后人读来不知是应该扼腕叹息,还是笑到cry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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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政府军队的神操作

得到了侯景叛乱的确切消息,萧衍刚开始并未放在心上,还嗤笑道:“是何能为!吾以折棰笞之!”毕竟自己活了八十多岁,什么没有见过?我江南地大物博,财力雄厚,区区侯景小儿岂能翻天?抱着这种骄傲的心理,萧老同志不慌不忙地调兵平叛。

接下来南梁政府军的神操作,完全可以让叛军们双击老铁666了。

建康方面派出平叛的军队分为东西南北四部,而四部之上还有一位总指挥——邵陵王萧纶。如果在华夏战史乃至世界战史上作一个沙雕统帅排行榜,萧纶同志必将榜上有名。此人代理南徐州刺史时,经常像个精神病一样满街乱逛。一次遇到个卖黄鳝的小贩,他问:“你觉得咱们这个刺史为人咋样?”小贩是耿直的汉子,有啥说啥:“我觉得那货浮躁暴虐,不是什么好人。” 萧纶一听火冒三丈,让左右掰开小贩的嘴,把黄鳝硬塞了进去,导致其倒地身亡。让这种虐待狂精神病来统领军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不过从侯景的角度来看,自己手下不过八千来号人,面对从各个方向黑压压袭来的梁军,不免还是露了怯。看着主子心神不定,谋士王伟给侯景出了个主意:放弃大本营寿阳,直接杀向建康,利用萧正德的内应关系,夺下南梁的都城!

临贺王萧正德,萧衍之侄,又是一个志大才疏的主儿。他原为萧衍养子,萧衍长子萧统出生后,萧正德回归了本宗。萧正德凶狠奸邪,喜好结交亡命之徒,回归本宗这件事,在他看来,就相当于原本属于自己的太子之位被硬生生夺走了。心怀怨恨的萧正德与侯景暗通款曲,两人约定:萧正德负责打开宫城门,侯景一旦占领建康,萧正德就继位为帝。两人打得火热,深宫之中的萧衍,却丝毫不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即便是有内应,可寿阳离着建康好几百里路,中间除了数个城池要塞,还有波涛滚滚的长江天险,想要攻入一个帝国的中枢,难比登天。但此时侯景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回到寿阳必死无疑,突袭建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离开寿阳的一周后,侯景的叛军出现在了合州附近。可正当合州军队紧张兮兮准备迎敌时,侯景却突然转身杀向了合州东面的谯州,并在拿下谯州后又向东南攻下历阳,一举打到了长江岸边。如此的战局,是侯景善于用兵?非也,只能说这些长期生活在太平世界的南梁守军实在太菜,对于战场的随机性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被叛军稍一用计,便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的侯景,来到了长江岸边的采石矶。此处是守备建康的门户,拿下了这里就等于拿下了建康的一半。但采石江面狭窄,易守难攻,如果强渡,势必需要付出巨大的伤亡——这显然是叛军承担不起的。而士兵并非游泳健将,不可能八千人一个猛子从水下游到对岸。这样看来,叛军岂不是穷途末路了?

关键时刻,南梁的“神助攻”又来了。

此时负责采石矶防守事务的将领叫做王质,萧衍担心他的部队“水军轻弱,恐不能济”,决定临时调名将陈庆之的儿子陈昕替换王质。派陈昕守采石本身没错,问题是您老人家之前干嘛去了?临阵换将,有一堆事务交接不说,战场态势瞬息万变,换将的过程中出现差错,酿成的后果将无可挽回。

而这种小概率的差错偏偏就发生了:由于两边消息传递的失误,当这边的王质收拾行李,带着自己的部队离开采石的时候,陈昕的人马还在建康秦淮河的码头整装待发!也就是说,采石矶没!有!人!防!守!了!

长江岸边的侯景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掐大腿——嗯,确实不是在做梦,那还等啥?小的们,渡过长江,目标建康!

后面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叛军顺利包围建康,并在萧正德的帮助下,成功占领南梁宫城,侯景囚禁萧衍,立萧纲为傀儡皇帝,一时间站上了帝国权力的巅峰。

您不禁要问了,梁朝不可能只有这点中央军吧?地方的军队呢?荆州益州这些州郡难道不派兵勤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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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王子们的渔翁心理

纵观古今,为了无上的权力而导致兄弟、父子相残的悲剧从未中断。有汉武帝巫蛊之祸而戾太子刘据含冤自尽,有孙权二宫之争而鲁王遭诛,有唐玄宗废三子为庶人而后赐死……而在两晋南北朝,类似的惨剧更是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光是齐和帝萧鸾,就唯恐自己帝位来路不正,坐得不稳,手气刀落砍掉了高帝和武帝的子孙近三十人。继南齐立国的萧衍,唯恐这样的惨事发生在自家,于是对子侄可谓超乎寻常的疼爱。别人不提,单说萧衍的次子豫章王萧综,这位仁兄怀疑自己是南齐东昏侯萧宝卷所生,胡思乱想之下叛逃到了北魏。可萧衍呢?面对这个叛国的不肖子孙,非但没有任何的怪罪,还保留了萧综的皇家户籍,派人送萧综小时候穿的衣服给他,盼他早归。作为深处权力场中的帝王,这样浓浓的父爱,实在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何况萧衍又是如此慈爱的父亲。如今有叛军攻向首都,身在各个军事要地的萧家王子们,当然是义不容辞,全力救援才对。可这些萧衍宝贝儿孙们的实际行动,却令人大跌眼镜。

驻军长沙的河东王萧誉,乃是萧衍之孙,昭明太子萧统的次子。萧统为人谦和雅正,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而且文采斐然,领导编纂了南朝文化集大成的《昭明文选》。如果萧统能够顺利继位,萧梁王朝必然会走上一条更光明的道路。可偏偏天妒英才,萧统和萧衍父子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生出了嫌隙,萧统心中恐惧,郁郁而终。这个梗成为了萧统之子的萧誉心中难以抹去的阴霾,因此在建康危急之时,他日里夜里盼着皇爷爷早死。甚至当萧绎派人到湘州征调部队军粮时,萧誉只是轻飘飘一句:“各自军府,何忽隶人”(大家都有自己的部队,什么时候轮到你七叔领导我了)便将使者打发走了,自己则在长沙城中继续坐观事态发展。

坐镇蜀中的萧纪,是萧衍最小的儿子。为了让幼子一生无忧,老皇帝特意将他派到四川做益州刺史。益州虽然不比江南繁华,却也是物华天宝,且地势险要,适合固守发展。叛军攻打建康之际,萧纪的参谋徐怦建议立刻率军东进救驾,萧纪非但没同意,居然还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徐怦处死了。待到萧衍惨死建康后,这个蜀中王反而急不可耐地发兵,想要和哥哥们争一争皇帝的宝座。

原本萧衍最大的希望是在老七湘东王萧绎身上。萧绎坐拥荆州大军,掌握着可以调动全国地方军队的权力,名义上是要勤王救驾,却只是在长江武汉段的江面上无聊兜圈子,偏不沿江东下展开对叛军的攻击。是他的战力无法抗衡叛军?是他对侯景感到恐惧?当然不是——萧绎手里十万军队,而且有王僧辩这样能征善战的猛将,之所以按兵不动,无非是想等侯景来个“一条龙服务”,攻入建康,最好搞死老皇帝和皇兄萧纲,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平叛复国,继承帝位。在这位湘东王眼里,侯景虽然是王莽、董卓这样的国贼,但实力根本不值一提;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镇守在各个地方的同胞兄弟们,他们才是自己攀向权力顶峰的最大威胁。

萧绎、萧誉和萧纪麾下的军队可说是南梁地方武装的主力,他们狼心狗肺地隔岸观火,纵使其他萧家子侄有心救驾,也是力所不逮。而恰恰是这三位仁兄,在萧衍死后,不忙于剿灭侯景,却在这江南数郡之间,上演了皇室内部的“三国杀”。梁朝的内战,不仅造成了国力大大的内耗,更是给了西魏乘虚而入的良机,宇文泰在萧绎的“求救”之下派兵一举占领四川,成了侯景之乱的最大受益者,也为后来隋朝统一全国埋下了伏笔——这些当然是后话了。

公元549年五月初二,躺在台城皇宫净居殿的萧衍在发出“嗬!嗬!”两声后,在饥渴交加的惨况中离世,当他鲜衣怒马,和竟陵八友们赏月吟诗时;当他龙袍加身,俯瞰着自己的大好河山时;当他不理政事,舍身佛寺如高僧般讲经说法时……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了结生命。萧衍的失败,是教育子女的失败,是外交战略的失败,是用人用兵的失败,而只有这多重失败集于一身,才让侯景这样的奸猾之徒钻了大空子。正如司马光评价的那样:“(萧衍)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绝祀,为千古所闵笑,岂不哀哉!”萧衍失去的,不仅是他的生命和他的王朝,作为六朝古都的建康,在战乱的摧残下再也不复往日的光芒。士族的荣耀,连同他们所依傍的这座美丽的都城,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轮回之中。

策划:鱼羊史记 监制:鱼公子

撰文:琴剑霜月 制作:吃硬盘吧、发达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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