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是一首长篇叙事诗,首见于《玉台新咏》,与《木兰诗》一起被成为“乐府双璧”。它的故事在序言中有说明:东汉末年,庐江府的一位小吏焦仲卿,有一位结发妻子刘兰芝,焦仲卿在母亲的逼迫下休了妻子。兰芝虽发誓不再嫁人,但家人又强行逼迫,最后兰芝投水而死,而焦仲卿亦自缢于庭树。

这样的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已有1000多年,人们对于焦母这一位大反派简直恨之入骨,因为若不是她的逼迫,焦仲卿与刘兰芝定然会恩爱百年。那么这里有一个大家都在争论的最大谜团:焦母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刘兰芝?是刘兰芝对她不够尊敬,还是因为刘兰芝嫁入焦家几年没有孩子?我想最大的问题未必在这里,不妨先试着看一看下面这些原因。

一、刘兰芝的言谈举止激怒了焦母

这里所说刘兰芝的言谈举止激怒焦母,并非是她言行失当,给了焦母逼走她的理由,恰恰相反,刘兰芝可能只是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自身也只能算是一个小家碧玉,但刘兰芝的所做与所长都已经是一位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够达到的高度。

诗中说,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也就是说她不光会织布裁衣,而且弹奏乐器也在行,又熟读诗书,更兼熟知时下的各种礼仪,这在她母亲的话中可以得到印证,“十六知礼仪”,且“谓言无誓违”,是说刘兰芝嫁人后不会有这礼仪上的过失。

按照刘兰芝所说,应该不会有被休这种带有极大羞辱性质的事情发生,毕竟夫妻二人一起“共事二三年”,焦仲卿都觉得相守时间太短。但就是这样焦母为什么会认定刘兰芝“举动自专由”,并决定休了她?

实际上问题恰恰就在于刘兰芝熟知汉时的礼仪,又加上从小受过极为良好的教育,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已自然带着名门风范,这些在别人眼里固然是好,在她的婆婆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刘兰芝的与焦母的对话确实都带着尊敬,但却绝没有哪怕一丝的卑微。这就不合焦母的胃口了。想那焦仲卿遇事见焦母,都会“长跪”,“伏惟”——也就是伏在地上思考或向长辈陈述,而且临别会“再拜”,这个再拜不是说是第2次拜,而是每一次临别都会拜2次。

这个动作在诗中总计出现了2次,第1次是他到焦母处争取挽留刘兰芝,另1次则是他萌生死志,去焦母处让她保重身体之后。可见无论到什么时候,焦仲卿对母亲都是极为尊重或说是极有孝心的。

而刘兰芝不会。哪怕到临别之时,她梳妆打扮样样都要四五遍,可见她哪怕被休了也仍然表面坚强,完全是大家闺秀的作为。而到向焦母辞行之时,也只是礼节性的“上堂拜阿母”,绝不带有一丝卑微。

这是刘兰芝的坚持,而临出焦家大门之前这样的言行举止也成为她唯一可拥有的坚持。但焦母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儿媳妇,这让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所以才会有焦母见到刘兰芝临行前的打扮时,再想起过往,于是才会有“阿母怒不止”

二、刘兰芝外柔内刚,不愿逢迎,又绵里藏针,进一步激怒焦母

刘兰芝本身的家庭教育与修养让她成为一个外柔实则内刚的女子,这样的女孩说实话在东汉时代的存在多半会是一个悲剧。此前我介绍过很多相关的诗篇,除了“温柔敦厚”的《诗经》之后的又一诗教典范《古诗十九首》之外,我们读到的很多诗篇都可以看到,绝大多数的女子是将丈夫当作此生的唯一依靠的——无论将来会不会发生被抛弃这种事情,而很少有刚烈到这样一个地步的女子。

《上山采蘼芜》就是一个典型。女子被休之后亦是对丈夫无怨,再次遇见丈夫仍然以最尊敬的礼节对待。这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柔弱女子,但刘兰芝不一样。被休这件事在诗中实际上是刘兰芝先提出来的,我们不排除焦母早有暗示,但先说出口,要求“及时相遣归”的是刘兰芝。

刘兰芝在被休向焦母辞行时,说的是“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这是自谦吗?不是,这是她的绵里藏针,如果她的教养还不够的话,恐怕当时的礼教就是一个笑话了,这是在反讽焦母对其所为吹毛求疵。

跟着刘兰芝又说,“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这显然又是一个绵里藏针的讥讽之语,她“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哪来的机会受那许多钱帛?实际上她始终是个内里刚强的女子,即便被休,也是想要隐晦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的立场就是:我即便被休了,但我的言行举止从未有过失当,也没有做任何有辱家门的事情,如今我这身妆扮走是想告诉你们,不是我不够优秀,而是在你眼里我怎么做都不会合你的心意。

这样一位颐指气使惯了的焦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吗?不会,绝对不会。你说你漂亮有用吗?在我焦母眼里不管用,我还能给儿子找一个漂亮的。你说你知书达理管事吗?不管事,我要的是一个成天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时时陪着笑脸的小媳妇。

刘兰芝这样的女子好歹也在焦家二三年了,从不会刻意逢迎焦母,当然不招待见。你织布别说“三日断五匹”,恐怕“日日断五匹”也不管用啊。再加上她不卑不亢的态度,绵里藏针的话语,算是进一步激发了焦母的怒火。

三、焦母觉得刘兰芝与所有人亲近,除了自己,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这一点可能是促使焦母抓紧时间遣回刘兰芝的最重要的原因。通过诗中的介绍,我们知道焦仲卿不过是庐江府小吏,而焦家定然也是官宦世家,但从他年及弱冠而为小吏便可知焦家这所谓官宦世家其实是有很大水分的,所以刘兰芝临行对焦母说一句称焦仲卿“贵家子”也算是抬举焦家了。

她最后与焦母的话都在与其彻底拉开距离。但刘兰芝对于她的小姑子却很是不舍,与小姑子话别时竟“泪落连珠子”,叫她奉养父母之外,乞巧欢会之时也莫要忘了自己。而且从诗中看,刘兰芝应是看着小姑子长大,且在其中一定加以照顾了。

这是对小姑子,而与丈夫焦仲卿,“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这是海枯石烂,生死相随的感情,此种亲近已经无需多言。但我们要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焦母的儿子,一个是焦母的女儿啊,你刘兰芝对他们都这么好,让我焦母情何以堪?

任何一个母亲的心里,娶回一个儿媳妇回来,是想要家里多出一个与自己亲近,又对自己无比尊敬的人,绝不会想要这个女子将自己的儿子给拐走了,这可是自己养了20年的儿子,如何就能让你独占了?而且,你这样子还想要我女儿也和你亲近?

焦母感觉自己似乎在家里慢慢被孤立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现实,于是看着儿子与刘兰芝日益亲近,女儿也与刘兰芝日易亲近,心里的愤怒之火必然越烧越旺,到最后忍无可忍,在那一天终于全部爆发。

焦母想要的是“贤女”,而且还要“可怜体无比”,又“窈窕艳城郭”的女子,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需要一个听话,敬畏自己,还要会逢迎拍马的儿媳妇,而不是一位性格外柔内刚,不懂察言观色或者不屑于察言观色,说话做事绵里藏针,而且还想要拐跑自己儿子的女人,所有的这些但凡发生,焦母必然会将其扼杀。

这样的诸多因素都发生在了刘兰芝的身上,那么她不管是如何的举止得当,如何的应对自如,又如何的克制,最终等待她的终将是同样的结果,若有不同,无非就是时间的早晚罢了。可悲可叹,一位熟知礼教的女子,最后还是死于礼教之下,这是时代的悲哀,却成就了这样的一篇警示后人的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