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鸡已经叫两遍了,赶快起来啦!”震耳的大嗓门吵醒了酣睡的我,这是睡在知青茅屋给我打伴幺妹的声音。该死,我怎么一粘上床就不知道醒啰!昨天生产队结束了晚稻的收割,决定放假半天,全队社员结伴过桥到南坪镇去卖松枝干柴,让各家各户换点油盐、火柴、针头线脑的生活必需品。我和幺妹也做好了准备和大家一起去卖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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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骨碌爬起来,堂屋里饭桌上的棉油灯冒着黑烟发出微黄的灯光,趁我梳洗时,幺妹就在棉油灯上点燃了松油枝火把,我刚穿上草鞋火把就递在了我的手上,“快点,丫头!”柴担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挑那担轻的。”幺妹是贫协主任的小女儿,只比我大一岁,队里知青只剩下我一个后,她主动到茅屋给我打伴,像个大姐姐一样处处照顾我。

鸡叫才两遍,是夜晚约三点来钟,门外伸手不见五指,睡眼惺忪的我举着火把和幺妹一起各担着昨天准备好的柴担,踉跄着往村口疾奔。

一会儿就追上了在村口山路上缓缓移动的火把队伍,都怪我迟了一步,害的幺妹和我一起压尾。在队伍的后面,我看见全队几十号的男女老少举着火把挑着柴担,在这漆黑的夜里,火把那耀眼的金色光芒连接在一起,就像游走在山间蜿蜒小路上一条长长的火龙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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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如痴欣赏游走的火龙时,队长挑着柴担退到我面前强势地推着我和幺妹说:“往前走,到队伍中间去!”,“没关系,在后面看前面的火龙几多好看!”我拒绝的说。“不行!这深夜小姑娘家家的在后面被豺狗子咬了可不得了!”队长强硬地把我俩往前推,狭窄的山路硬是让出了一脚宽的路,让我俩插到了队伍的中间。

一路上,大家挑着担子举着火把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热闹非凡。六十来斤的干柴我用两个肩膀轮换着挑,翻山越岭也跟得上队伍还和年轻人一起唱:抬头望见北斗星。空山小道歌声,笑声回音四起,火龙游走,把沉睡的山林也吵醒了,喔,小鸟也不知时辰的叫了起来,真的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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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到了打霜的季节,赶山路挑担子外衣脱了,衬衣都汗湿了,加上早上没有进食,赶了一半山路就饥肠辘辘了,担子越来越沉重,到了一个有泉水的大山坳,都同意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些干粮再走。我们立马放下担子,把火把插在石头缝里,带队的检查火把的安全,否则引起山火就不得了。然后我们坐在扁担上,拿出家里带的苞谷,红薯,荞粑粑就着山泉水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这时幺妹的二哥放一个土布小包包在我俩面前,幺妹打开包包是两个煮鸡蛋,这可是好东西,乡下人自己都舍不得吃,却惦记着我和幺妹。

我刚下放到队里,知青屋还没有建,我落户到幺妹家,她家四代贫农,骆叔担任贫协主任。幺妹上有三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年龄与我相仿,在他家我也有个伴,骆叔骆婶也把我当自己的女儿待,因我比幺妹小一岁,按当地习俗末女就叫小丫头,这样全队老少就亲切叫我丫头。下来几年知青屋里的知青就剩我一人了,骆婶怕我孤单就要幺妹每晚睡在我知青茅屋给我打伴,她们家有好吃的也少不了我一份。最近幺妹也定好了婆家,我又招不上来,想起这事我就郁闷偷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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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饱喝足喘过气来队长就催着赶路了,他说要趁早过桥赶到镇上去,在镇口有队上嫁到这里的金秀姐送我们到收柴的柴贩子家去卖柴。因为现在政府不准私人卖东西,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若迟了那些公家的管理人员来了,柴担子是要被没收的,我们队上原来就上过这样的当。

我们队到南坪要走十多里山路,山道弯弯,望山跑死马,天又黑,紧赶慢赶也要三个多小时,过一座无名小桥就到了湖北省松滋县杨林镇,往右走就是湖北公安县章庄镇,这里历来俗以“一足立两省三县”,是湘北九澧门户通往鄂川的古栈道要塞。我真的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桥南这边是我们湖南澧县,丘陵山峦连绵松树成林,柴多稻少产杂粮;桥北边是湖北松滋公安,一展平川柴多草奇缺,稻米为主,我们队里好多漂亮姑娘都嫁到桥北边吃白米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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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桥南头,天已麻麻亮了,我们熄灭了火把,柴担子队伍浩浩荡荡过桥了,走了一会儿就见到金秀姐在小街口向我们招手,队长把柴担子往街边一放就凑上去和她讲话,说着说着我们见到队长和金秀姐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怎么啦?难道柴没人要吗?再说又怕公家人来了没收。这时队长跑过来告诉我们原来谈好的六分钱一斤的柴,贩子只能出到五分了,还要看柴的质量,因为近来南边送柴的多了他们要压价。这就是说一百斤干柴就要少卖一元钱,一块钱对农民来讲可以吃几个月的盐还能打斤煤油呢!大家不知怎样说才好,一时沉默了。

金秀姐走过来跟大伙商量,喊柴贩子过来看柴的质量再与他讨价还价。哎,也只能这样罗,我们把担子放在屋檐下,坐在台阶上等待。

一袋烟的功夫,只见金秀姐带着一个中年穿着制服的男人过来了,这男人眯着眼低头仔细查看我们一担担干柴,还不时抽出一根在麻石台阶上敲得砰砰响,脸上露出了一丝偷笑。我们队长满脸堆笑,殷勤地递上一根皱巴巴的纸烟说:“同志,这柴扎实,经烧,还干得很,六分钱一斤你收了划得来。”制服男推了推他的手:“现在送柴的多,五分一斤你们不吃亏。”“六分罗,讲好的,我们挑着这些柴跑了大半夜,老的老小的小,不容易,你莫扣这一分钱罗!”制服男没有松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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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时间过去了,又怕公家人来了没收柴担子,这时聪明的长根伢子灵机一动“哎哟,我还忘记了,我姐夫上次还跟我讲了,干柴六分钱一斤他帮我找到买主,来!我们挑起担子找他克!”大家配合的应声挑起担子假装跟他走,此时制服男眼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不等大家走几步,他就喊话了:“算哒咧!六分就六分啰!跟我走!”调皮的长根伢儿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们都知道他根本没有姐姐。

制服男人把我们带到街头的一个院子里,里面有一杆秤猪的大秤,保管员和制服男看称,我记数,一顿饭的功夫就把柴称完了,保管员进去结账,出来后我报数把每个人的钱一下子就分完了,我分得了三元零五分钱,幺妹分了三元六角钱,大家把绳子收好,扣在扁担上,然后把扁担斜挎在肩上,好像每个人都挂着一杆竹枪。大家心满意足地往大街上涌。在街上队长拍着长根的肩说:“好伢儿,聪明,长大了选你当队长。”大家异口同声地叫喊:“要得!”小镇上早起的人用惊诧的眼光望着我们这一群吵吵闹闹叽叽喳喳,身上斜挎着扁担的乡下人,窃窃私语。管他呢,我们不管不顾的朝街边的小馆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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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馆子里,我和幺妹各花一角钱买了一碗光头米粉和一小块发糕,那些年轻的也要了馒头,碱面,甚至肉包子,那些拖家带口的当家人都是给屋里伢儿和老人买的吃货包了带回去,自己只要了碗不花钱的热开水,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红薯苞谷,农村缺钱,省一个是一个。吃完面幺妹的三哥走上来交给幺妹三元钱,要我和幺妹一起去扯鞋面布,因为幺妹快出嫁了,农村习俗是要给男方家中做布鞋送礼,也让婆家人看看未过门的儿媳妇的手艺。

等街上的布店开门后,我和幺妹及对上的姑娘媳妇们涌了进去,这里的各色花布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大家各取所需,我帮幺妹挑好鞋面布后又给自己扯了一段枣红细花的棉布做件衬衣。我悄悄告诉幺妹回去后有空就把原来那件烂了的夹衣拆掉照样子做一件,自己用针线手工缝一件新的,也照样给你缝一件,我们俩就可以换着穿了。幺妹撸着我高兴地叫起来:“丫头,你真聪明!我们就有两件新衣服可穿啦!”鬼幺妹,仿佛就像新衣服马上就穿到了她身上一样喜不自禁。

十点钟,我们按时到桥头集合,大家手里提着购的东西,扁担依然斜挎在肩上,脸上洋溢着喜悦满足,天光道明,大家轻装上路,翻山越岭又回到了家,回来比去时快多了,刚到家时才太阳当顶。在家吃了点东西休息一会儿,队里那一节吊着的废钢轨又传来了清脆的出工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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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李美诚40年前的下乡知青,授权本网易号发布,图片来源于网络,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