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番外篇,我们把时间从史前一下子调到了17世纪,而且我们这次的目的地不再是埃及了——让我们飞去意大利吧!

因为在那里有一个牛人很值得身为埃及粉的各位同学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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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一下这个牛人所处的时代背景。

我们前往的这个时代正值文艺复兴(Renaissance)的尾声,罗马天主教廷尽管依然是欧洲权力最大的机构,但人们对科学的渴望正在撼动它的王座。

从德国的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开始的宗教改革运动对教皇(Pope,用来称呼罗马天主教廷最高统治者的名词,现在更多被翻译成“教宗”)的统治形成了严重的威胁。

宗教改革运动和反宗教改革运动快要撕裂欧洲大地……

马丁·路德,这个从小就皈依了天主教并且是修士出身的德国人,最终却因为看不过眼教廷的腐败和贪欲,而走上了和它对着干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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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马丁·路德(1483-1546)(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在路德所处的时代,罗马教廷已经由一个纯粹的信仰机构演变成一头贪得无厌、穷奢极欲的巨兽。

路德提出了他的“三个唯一”信条:唯上帝,唯信仰,唯经文——换言之,你们没资格自称上帝的代表,我们不需要教廷来引领我们的信仰之路。

路德成为了宗教改革运动的领导者,长期受到教会压迫的欧洲人开始奋起反抗,并呼吁让基督教褪去浮华的外衣,回归其最初的纯洁状态。

正是从宗教改革运动中,新教(也就是今天我们说的基督教)诞生了。

而基督教本来受到罗马帝国的严酷镇压,但是罗马的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 the Great )在临终皈依了基督教后,它便成为罗马帝国国教,反过来迫害起别的宗教信仰来了。

罗马帝国灭亡后,经过几次历史事件和命运的造就,罗马天主教(Roman Catholic)自称为基督教在世界的唯一正统,并统治欧洲大地上千年。

传说耶稣的门徒圣伯多禄(Petrus)——即《圣经》里的彼得(Peter)——是在今天的梵蒂冈殉教的,而罗马天主教教皇就是传承了他的衣钵,因此梵蒂冈发展成了天主教的中心,而教皇的宗座则设在圣伯多禄大教堂。

圣伯多禄大教堂至今仍是世界各地虔诚的天主教徒的朝圣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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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梵蒂冈的圣伯多禄大教堂及圣伯多禄广场(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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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大的时代背景,回到我们今天的主人公。

阿塔纳修斯·基彻(Athanasius Kircher,1602-1680,Kircher也被译为基歇尔或者珂雪或者柯尔彻)就生于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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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阿塔纳修斯·基彻(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和马丁·路德一样,他生于德国,1602年5月2日,他诞生在今天德国境内一个名叫布科(Bucho)的地方,是家里九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关于他的童年我们不大了解。

1614年他进入了位于福尔达(Fulda)的耶稣会学校,当了一名见习修士。

这里又要说到这个时代,正如我们所说,罗马教廷统治欧洲那么久,而且不断镇压异己和各种科学,因此教廷本身就成为了当时很多知识的掌控者。

而成立于1534年西班牙的耶稣会,则是从属于罗马教廷的一个比较进步的组织,它把教育和培养更多的天主教神职人员视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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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耶稣会的徽章(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欧洲很多的大学者都是耶稣会成员。这些人的宗旨虽然都离不开为教廷辩护,但他们对学术本身的热诚也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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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位于罗马葛苏(Gesu)的耶稣会教堂(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在当见习修士期间,基彻好学的性格已经表露无遗了:他学习了希伯来语,哲学和神学,他甚至对火山的形成产生了兴趣——在当时这可是再冷门不过的课题了。

但是基彻的求学生涯并不顺利,1622年,宗教改革运动波及到了他学校那片区域,而基彻是一个坚定的天主教徒,于是他选择了逃亡。

在逃亡过程中他不止一次遇到了生命危险,比如在走过一条冰封的河流时差点掉到水里淹死,而且他还曾被一群狂怒的新教徒士兵(支持和不支持宗教改革的人,双方那时都非常狂热,欲将对方杀之而后快)抓住,差一点就被送上了绞刑架……

随后的几个年头里,基彻辗转于德国的几座城市。他在乌兹堡(Wurzburg)当老师教授数学和希伯来语,他的兴趣爱好也越来越广泛,他还操办过一场烟火表演并展露了他在机械学方面的天赋。

1628年,他当上了神父并成为乌兹堡大学的伦理学及数学教授,这时他还涉猎了叙利亚语。

也就是在这段期间,博学的基彻对另一样东西产生了兴趣——埃及学,或者应该说是一种不太科学的埃及学吧,而这兴趣将跟随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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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学术界是怎么和埃及扯上关系的?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个中情况太过错综复杂并且也不是这次的重点,但芹菜还是简单地说说吧。

那时的知识分子都热衷于研究一堆叫做《赫尔墨斯文集》(Hermes Corpus)的东西,这些文集的内容颇为晦涩难懂,而大家认为文集的作者是一个叫做“赫尔墨斯·提斯梅吉斯图斯”(Hermes Trismegistus,意思是“三倍伟大的赫尔墨斯”)的圣人,他出生在古埃及,是比摩西更早的先知。

希腊神话里的赫尔墨斯(下图中中间带帽子手持蛇杖者)是个神使,结果被和那个“三倍伟大”的同名者扯上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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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希腊神话里的赫尔墨斯(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其实古埃及的智慧之神透特才更有可能是赫尔墨斯·提斯梅吉斯图斯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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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智慧之神透特(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当时很多学者认为埃及是世界上一切智慧的发源地,所以就义无反顾的投身到对这个课题的研究里去了。嗯,我们的基彻也赶上了这个潮流。

由研究《赫尔墨斯文集》而衍生出的赫尔墨斯神学(Hermeticism)成了一股学术风潮,这门神秘的科学里面包含了哲学、占星学和炼金术等等范畴。

下面这张当时的插图中,一位魔法师用其肢体语言演示着《赫尔墨斯文集》中的一句名言:上如此,下亦然(As Above, So Be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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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赫尔墨斯神学插图(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以后的讲课中我们会发现这的的确确是一种古埃及精神。(是的,没错,芹菜又在挖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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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我们的基彻吧。

他在乌兹堡大学任教到1633年,一支新教军队打来了,他只好再一次逃离,这一次他选择离开德国,去到了法国的阿维农(Avignon)。

在这里,他的资助人尼古拉斯-克劳德·法布里·德·佩瑞西(Nicolas-Cloude Fabri de Peirese,天哪这个名字敢再长点吗??囧)非常鼓励他继续深挖埃及学,还支持他去研究圣书体(也就是埃及的那些个象形文字)。

这位慷慨的资助人把他介绍给了阿维农的教皇使节——弗朗西斯科·巴贝里尼(Fracesco Barberini,1597-16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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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弗朗西斯科·巴贝里尼(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这个巴贝里尼可不简单,他是一位红衣主教,还是教皇乌尔班八世(Pope Urban VIII)的外甥,同时也是一个文学及艺术爱好者,资助和保护过很多学者。

顺便提一下,乌尔班八世可以说是个毁誉参半的宗教领袖,他铁腕无情,不惜动用重兵大举扩张天主教的势力范围,他的政治玩的也很出色。他在位期间为了稳固教廷而采取的手段却激起了欧洲各国的反感,并最终导致后来教廷势力的衰落。

但对于拥护自己的学者和艺术家,乌尔班是个慷慨的庇护者。

巴贝里尼和乌尔班八世和伽利略被审判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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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教皇乌尔班八世(在1623-1644年任教皇)(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巴贝里尼帮基彻谋得了罗马学院里的一个教职,让他去当数学教授。

弗朗西斯科·巴贝里尼很关心基彻的埃及学研究,他还专门向学院的执事们打招呼,让他们别安排太多工作给基彻,好让他能专心致志地去研究圣书体。

基彻深信圣书体是“魔法符号”,能揭示赫尔墨斯·提斯梅吉斯图斯的“原始神学”和“神圣的智慧”。

但有一点我们一定要搞清楚的,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基彻并不认为这些所谓的“原始神学”是和基督教信仰脱离的;反而,他认为这是基督来临之前的“预言”。

把埃及学研究套进一个基督教框架内,这是当时大部分研究者的做法,也是我们理解这些研究的大前提。

1636年,基彻荣升罗马学院的老大,他埋头于研究、学习和写作,花了大量时间尝试破译圣书字。

基彻还搜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标本和古物,他的藏品成为了欧洲第一所博物馆的核心馆藏:这就是成立于1651年的基彻博物馆(Museum Kircherianum)。这个博物馆1915年被意大利政府关掉了,里面的展品也随之分散到了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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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基彻博物馆,它是包含在当时的罗马学院里的(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作为罗马学院之首兼博物馆馆长,基彻的名声在学术圈里极大,“见一见基彻”成了有钱人和名流的必修课,这个超级巨星的知名度可能和现在的巴菲特差不多。

最有名的基彻传记作者——英格力·D·罗兰(Ingrid D.Rowland)这样写道:

“在十七世纪到访罗马的人都想去看看一位堪称艺术与建筑学‘活招牌’的人物。这个‘活招牌’正是阿塔纳修斯·基彻神父……他是整个耶稣会最有名的人。”

就在基彻博物馆落成的1651年,基彻还在负责建设罗马城内另一个地标建筑:纳沃拿广场(Piazza Navona)上有名的四河喷泉(the Four Rivers Fountain)。

著名的建筑与雕刻大师贝尔尼尼(Bernini)负责了这座喷泉让人叹为观止的底座。

说到贝尔尼尼,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吉安·洛伦佐·贝尔尼尼(Gian Lorenzo Bernini,1598-1680)是举世公认的一位建筑学及雕刻天才。他引领了巴洛克雕塑风潮,在许多学术领域也有造诣。

贝尔尼尼的建筑学杰作为数众多,其中就包括我们在本文一开头看到的圣伯多禄广场。有句话这样说:“提及戏剧无人不谈莎士比亚,提及雕塑则无人不知贝尔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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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贝尔尼尼(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说回到贝尔尼尼负责的这个底座,这底座承托了一座埃及方尖碑,而埃及粉基彻(错误地)认为这个方尖碑来自赫利奥波利斯(Heliopolis)——古埃及的太阳之城。

今天,四河喷泉及其上方的方尖碑成为罗马城内一大热门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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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四河喷泉及其上方的方尖碑(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美得让人屏息的四河喷泉夜景。这个底座本身就是一件雕塑杰作。下图中坐在石头上的是河神冈格斯(Gan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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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四河喷泉夜景(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事实上,这个方尖碑是罗马帝国皇帝图密善(Emperor Domitian,公元51-96)下令从上埃及的阿斯旺挖出来,运送到罗马并树立在当时的战神广场上的。

基彻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也没有任何可以考究的资料,所以这不能全怪他)。他一根筋地相信是罗马皇帝卡拉卡拉(Emperor Caracalla,公元188-217,这个卡拉是个皇帝,不是条狗)下令把这个方尖碑由赫利奥波利斯运到罗马来的。

基彻和贝尔尼尼为这个工程紧密合作了几年,为的是在一场教廷大赦典礼中让它顺利揭幕。这说白了就是一场反宗教改革的宣传活动。基彻(运用自己的学识和方法)把这根方尖碑彻底研究了一次,还为此写了一本书。

这本书叫做《庞菲利的方尖碑》(Obeliscus Pamphilius),看书名就知道,基彻想把他送给左凡尼·庞菲利(Giovanni Pamphili),也就是教皇圣洁十世。

圣洁十世(Pope Innocent X,也译作英诺森十世)是乌尔班八世的下一任教皇,他是那个时代最厉害的政客之一。他搅动了英国内战,还为了财政问题和法国教会纠缠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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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教皇圣洁十世(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这本书的扉页插图上,是飞在半空的赫尔墨斯拿着一张图纸,正在向坐在下方的一位女性角色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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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庞菲利的方尖碑》一书扉页(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Chiara Hoh

这本书的内容基本上就是破译这个方尖碑上的圣书字的含义——在现在看来当然是全错的……

但是基彻毕竟尽力了,他在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可靠考古证据的时代,应该说甚至真正的考古学都还没诞生的时代,就感悟到了埃及文化的伟大并投身于她的怀抱。

另外,基彻虽然完全曲解了圣书字,但他有一件事很厉害:他认为科普特语(埃及的基督教徒说的一种古语)肯定与古埃及人的语言存在血缘关系,这已经得到了现代学者们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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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埃及以外,基彻对中国也是非常感兴趣。

虽然很向往,但基彻从来没有踏足过我们中国,可是他曾写了一本非常出名的有关中国的书,那就是1667年出版的《中国图说》(China monumentis),这本书就像是百科全书和山海经的合体,里面包罗万象,有靠谱的,也有非常非常离谱的。

下面这张是这本书里面附的绘制得非常专业、严谨的中国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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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中国地图(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还有就是听来中国传教过的传教士讲故事,还有看他们从中国带回去的画作,再加上神奇的联想(没错这是最重要的成分),所想象出来的一些东西,比如一些很神奇的动物,加大号松鼠,会飞的绿毛龟blablabl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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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巨型宠物松鼠(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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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会飞的绿毛龟(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而有意思的是,现在有很多坚定不移地认为埃及祖先是中国人的一群人,把这本奇幻与现实相结合的书里的一些内容当作很重要的证据,关于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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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基彻绘制的传教士利玛窦和明朝官员徐光启(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虽然基彻的学术观点在今天看来显得落伍和过时——如果还不足以用“怪异”来形容的话——但我们应该看到,他是如此热爱学习,对一切都有充满了好奇心,只不过是身处的时空掣肘了他。

基彻在后世被认为是与达芬奇不相伯仲的博学家,被誉为“一百门学问的大师”、“最后一位文艺复兴学者”,在这一连串头衔后面,我们还应该加上这个:“第一个埃及学家”。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埃及粉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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