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去要进入未来,

所以有了故事;

因为在深夜里,

你会想不起你是怎么从原来走到的现在,

所以有了故事。

当记忆被抹去,

当你除了故事,

就再无任何可以去记忆的东西的时候,

因为要有永恒,

所以有了故事。

有关于这个系列。

这个故事在去年九月就已经完成了。也有很多次想过放出来,后来又觉得这是很多私密的故事。

真正戳中我的是某天,我的父亲喝了酒,打视频通话给我。我们无可避免的因为一些事情争吵起来。

其实没想过,长大之后竟然总是和父亲吵架,而不是和母亲。价值观的不同带来不可避免的分歧,我和他脾气很像,固执,且倔。

那天其实很生气,却被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早点回”弄得冷静下来。他的口齿已经含混,我一开始还听成“减减肥”,心里想着都吵成这样了还刺激我,是娘亲替他解释的。

我一时语塞。

这个系列之前想过两个名字。一个是“校书”,一个是“负荷”。校书是校书郎,古代掌管典籍的官吏;负荷是一本书的名字,里面有一段话我很喜欢“因为过去要进入未来,所以有了故事。因为在深夜里,你会想不起你是怎么从原来走到的现在,所以有了故事。当记忆被抹去,当你除了故事就再无任何可以去记忆、可以被记住的东西的时候,因为要永恒,所以有了故事。”

这是来源于别人的故事,也来源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故事。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写这个,想要表达的东西或许都并不明晰,没有用什么技法,甚至没想到高潮矛盾,没想到推进舒缓的节奏。小学生式的文笔和流水账。

只是想到了,并且觉得想要互联网记住。

我一开始试图找出一种解决的方式,后来发现那太难了。大部分人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用恩断义绝这种唯一的办法斩断徐徐流淌的爱意。

故事里有很多爱,也有很多矛盾,我无意去宣扬什么因为爱而忽略矛盾的观念,我只是记录。家人和不再喜欢的朋友不一样,是很难彻底斩断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书页间也会有甜甜的山玉兰。

新的系列,希望你喜欢。

距离新年钟声响起,还有五十一个小时

“你要是不结婚生子!你以后就别进家门!”

“不进就不进!”

女儿的卧室的顶灯有粉色的纱罩,柔软的昏黄色光芒洒下来,冷冰冰的油汀看起来也温暖许多。

醉酒的他被妻子呵斥,被强行拖离了女儿的房间。

因为醉酒,他睡得很沉。妻子按掉了他平时更早些的闹钟,选择亲自叫醒他。淡漠的冬日,风从开了一小半的窗户里钻进来,带得窗帘哗哗地响动,那影子也在地上缓慢地颤动。

女儿因为实习,早早出门了。她的房门大敞着,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床尾。昨晚,她就是坐在床尾同他吵架,表情就像她年幼时,唯一一次被他拎到门外罚站一样。

不服气,倔强,和悲伤。

这两件,是他为数不多的觉得后悔的事情。

楼上厨房里,妻子从蒸笼里端出了糕点。昨天午饭时女儿还念叨过,这是为年夜饭准备的甜点,提前先试试菜。

那个糕点叫“抹茶草莓浮岛蒸糕”。名字很长,但是很直接。

他切了一块。切面是漂亮的分层,中间一层是乳酪,里面浮着板栗的小岛,正应了它的名字。草莓与抹茶的蛋糕层绵软,乳酪醇厚,中间的板栗虽然需要咀嚼,但在蒸汽之下也变绵软一些,增加了口感,与糕体融合得很好。可能是年纪大了,他也开始喜欢吃甜食了。

妻子没有提昨晚他说的昏话,只是和他说:“排骨我炸好了。”

糖醋排骨是女儿最喜欢的一道菜,但如果从头开始做耗时很长,中午时间短,若是在往常,他们夫妻两中午都是不回家的。

“好,我中午回来烧。”妻子洗碗,他先下楼开车。

车上放了送给朋友家小孙儿的出生礼物。女儿出生也是像今天一样,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没有梦到什么祥瑞,看上去只是漫长生命中,最普通的,天气和煦的一天。

他守在三楼产房的门口,双方家长都来了。之前做B超的时候因为医院里有熟人,告诉他们夫妇,这胎是个女孩。

女孩好呀。他和妻子特意选了一块粉色的包袱,用来包裹刚出生的小婴儿。

女儿被护士抱出来给他看,粉粉软软的一团,五官皱在一起,安静得出奇,并不哭闹。本以为是个乖巧的孩子,但他想错了。小姑娘鬼精鬼精的,不爱睡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抱着自家的小姑娘,绕着小小房间里的棕榈床,一边跑圈摇晃,一边唱歌哄她,直到下半夜。

他从来没去过KTV,就只有《东方之珠》和《军港之夜》翻来覆去地唱,女儿完美继承他五音不全的特质,也和他一样,在洗澡的时候喜欢唱这两首歌。

正当他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车直接停在楼下路边,他甚至都来不及把它好好开进车库的时候,距离春节还有三十六个小时。推开厚重的防盗门才发现客厅里坐着自己的妹妹,自家女儿还穿着外出的衣裳陪在旁边,妻子今天开会,还没有回来。

自家妹妹的突然造访打乱了他本在心里安排的菜谱。他不明所以,倒是妹妹操着尖尖的声音站起来对他说:“我带儿子来看看。”他的外甥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对他这个长辈熟视无睹。女儿虽然在旁边陪着笑,但他知道女儿的火爆性子,也知道她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这位女士是他最小的妹妹,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家庭情况也复杂,一大家的重担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有时候,还要波及到他的女儿。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讨厌妹妹一家。小时候是被做哥哥的欺负,长大了却要在其他人的热切期盼下去照顾哥哥。最要命的一次是在男孩选择复读时,全家上至他姐姐,下至他的外甥女,全去劝女儿去给哥哥辅导,去聊聊天——女儿在大家心里一直稳重成熟的象征。那时候女儿已经讨厌他讨厌得入了骨,但还是看在他和妻子的面子上去了。

被气哭了。男孩对他这个做舅舅的都没什么尊敬和礼貌,更何况是从小欺负的妹妹。

因为这件事,妻子还和他吵了一架。再也不许让女儿涉及到妹妹家的事情。

妻子算得上是地主家的女儿,她父亲年幼时家里还有仆妇。兄友弟恭,女儿在母亲那一脉亲戚里是最受宠的小公主。他家穷,当年高考虽然考了全区第一名,学费却是两位姐姐用工作给他供出来的。

他很感激,所以也希望能够把这份爱绵延到自己的妹妹身上——由于自己家离孩子们的高中近,他把外甥接到家里来住了半年;替外甥托关系去更好的班;给女儿什么样的东西,外甥就绝对不会少;自己和妹夫在一个系统,出去应酬也常拉上妹夫。

他给大姐家修水管,给有精神病但又想独自一人住的二姐买了经济适用房。妻子熟悉了给患有糖尿病的父亲打针的方法,女儿也是家庭聚会时唯一陪着老人说话的那个。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二姐问他女儿:“二姑老了以后你会不会不管二姑啊?”

他开始恐惧——他的负担要延续到女儿身上。

他只希望女儿平凡安定度过一生就好,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平凡又安全的一生,像有孩子之后的他一样。

后来开放二胎,他和妻子商量了,并不打算再要个孩子。一来他们年纪大了,二来也并不想女儿这个作长姐的太辛苦,成家之后被先生疼爱着体贴着,他们百年之后也便没什么拖累她的事情了。

糖醋排骨是她一个人的,他们对孩子的爱也是她一个人的。

糖醋排骨有好看的琥珀糖色。女儿啃到一块难咬的骨头,直接把它扔进了盛着垃圾的小碗。

他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再也不撒着娇把骨头塞进他碗里:“爹爹我咬不干净了……”

男孩早就把饭扒得一干二净,抢过他放在女儿面前的糖醋排骨,“夸”地一声扒了一半到自己的碗里。

女儿已经愤怒了。

饭后妻子回来了,和女儿一起送走了自家妹妹,他把洗好的碗碟放进沥水篮,擦着手下楼。

棉质的拖鞋踩在瓷砖楼梯上没有声音,女儿的声音里的愤怒不加掩饰,清晰地传过来:“她现在知道来套近乎了???!!不就是又想我给他儿子做点什么!”

妻子好言好语的安慰她:“姑姑就是来看看你嘛,都是亲戚。”“那她不是说什么她儿子考上211,我考不上,等他来照顾我,给我找小男朋友吗?现在读个专科,不照顾了?还让我给他找女朋友??”

“滚啊!别祸害别的小姑娘了!”

“姑姑这不是开玩笑嘛。”

“放屁!”

女儿上初中后学会了说脏话,有时候还会在他们夫妻面前爆粗口,他从来不制止。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是正确的,他只是不想因为限制孩子阴暗面的暴露而拉开了父女之间的距离。初中时女儿在市重点,成绩排名并不如她在普高的哥哥,这件事每次家庭聚会时都被自己妹妹拿出来嘲笑。

见他下来,女儿没好气地撂下一句:“你就让他们欺负你!”然后气呼呼地冲进了房间。在门被“啪”地一声摔上的声音里,他和妻子对视一眼,轻轻说了一句:“回来啦。”

春节倒计时十小时。

前几天提审了犯罪嫌疑人,书记员整理了卷宗今天送过来。单位已经没什么人了,毕竟春节了,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办公。

他随意翻开案卷浏览,案子和家庭纠纷有关,兄弟阋墙,闹得很凶。他刚放下一本,门被“哐”地一下撞开了,楼下接待处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对他说:“您快下去看看!有人要跳楼!”

那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看起来和他母亲差不大。趁着门卫不注意溜进来,窜进了单位大院里未竣工的新楼,颤巍巍地扶着还没拆除的手脚架,攀在了边缘。

天很冷,难得是个风大的天气,天色已经泛起浓厚的暮意,落日伴随着晚霞游走在群山的边缘,远处一团黑云压了下来——酝酿着雪或是雨。

因为急,他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就奔了出来,此时才发觉到刺骨的寒冷。南方的冬天是湿冷,那种带潮意的寒冷攀附着皮肤,直至刺进骨髓。

妇人的丈夫也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这个被请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主官的人。

“小李报警,师傅,您通知一下您家孩子吧。”

“去拿个扩音器来。”

他吩咐为数不多的站在院子里的同事,转身把手拢成圆筒置于嘴前,朝着那妇人喊:“我是检察长!你有什么案子我们下来说好吗!”

“今天我要是拿不到钱!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那妇人声音很尖,乘着风飘下来。

紧张。

他是学法律的,他知道这件事情他不担责任,但是人心不是法律能够度量的。看了那么多新闻,他其实也有点害怕单位被缠上,本来就并不充裕的拨款里又要莫名其妙地赔出一笔。

时间漫长。妇人的丈夫不停地喊话,妇人也应着,但态度决绝,分不清到底是一心求死还是只是吓唬。

从一来一回的喊话里,他也大致推出了事情的始末。

丈夫家的侄子从这对夫妇这儿借走了120万,说好去年年底还,眼瞅着都要过年了,侄子一直不还钱,最后干脆手机关机,避而不见了。

今天妇人本是要去隔壁法院起诉的,结果被保安拦住了,说是过年了没人办公,转头看到了旁边检察院里有未建成的小楼,趁没人注意便溜了进来。

又是家庭纠纷,他揉了揉眉心。

“家”这个字,太难了。

孩子们赶来了,警察也是。那领头的干警他认识,常常是有工作往来的。“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起了。”大冬天,年轻干警脱了警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作为一个无关单位的主官,其实能做的很少,只是在那矗着。

他作为有女儿的父亲,其实做过的也很少。他曾和女儿开玩笑:“父爱如山,就是站那不动,矗着。”

女儿开口第一句叫的是“妈妈”。

回想起来他确实缺席了很多女儿的故事。只去过一次她的家长会,很少接送她上下学或是去兴趣班,辅导作业也都是妻子在做。他总是厨房里默默无闻的那个角色。即便如此,女儿的口味也不大像他——女儿吃辣,但更喜欢甜和酸。

除了被同事称为“你和你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的那张脸,他在女儿那里留下的痕迹很少。

女儿很少牵他的手,他最近的印象还是小的时候,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姑娘用软软的小手包住,跟着他跌跌撞撞地走。

实在走不动了,就抱着他的腿和他撒娇。

比楼顶上抱住妇人双腿的青年要可爱明朗得多。

那青年是妇人的小儿子。

天色都暗了。

春节倒计时七小时。

天冷,那妇人的精神又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渐渐地有些疲态了,趁着父亲和大哥仍旧和她交涉,青年也爬上了脚架,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第七条命也安然无恙。

路灯渐渐亮了,该回家过年了。

他终于携一身的凉意回了家。电视里放着《一年又一年》,热闹得不得了。

桌上热腾腾地摆好了一桌菜。烤箱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恰好“叮”地一声亮起,里面是女儿在学校时闹着要吃的烤羊腿;砂锅里还煲着汤,好似能听到沸腾的“咕噜咕噜”的声响。妻子往桌上摆碗筷,女儿把最后一块点心包好扔进红色的糖果盒,去天台招呼大家进来吃饭。

玻璃转盘的最中央是一瓶粉紫色的满天星和新做的抹茶草莓浮岛蒸糕,菜色由浅至深地围了一圈,热气袅袅地蔓上垂下来的吊灯,水汽湿润而温暖,仿佛风雪都隔在了外面,一头扎进了芳草葳蕤的夏天。

饭后他开车送亲戚们回去,看到女儿为嗜甜的母亲装了一整盒点心,大姐开口端走了整个糖果盒。外甥女觉得蒸糕好吃,缠着女儿教了一遍又觉得麻烦,索性约了下次再来吃。

要把坚硬和柔软混合在一起融洽又合适,哪有那么容易。

回家的时候春晚已经开始了,女儿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使性子,妻子好声好气地安慰,看到他回来,女儿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她冬天在家总不爱穿袜子,赤着脚盘坐在沙发上,被妻子一把抓过来:“你看这指甲多长了!让你爹给你剪!”

家里的剪刀很老了,张小泉的,红色的柄,相比于今天下午那妇人藏在身上的那把,实在是很小巧。

妇人藏在身上的剪刀是那种传统的铁剪刀,通体黑色,连接处有点锈了,看上去用了很多年。他的母亲家也有一把一摸一样的,女儿小时候总喜欢拿来裁纸折飞机。

女儿气呼呼的,但还是把脚伸了出来。

他很少在亲戚这件事情上和女儿说些什么,他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从小受到西式的独立自由的个人主义教育影响很深的独生孩子,她们并不是不爱家国,也不是对他人有多么大的恶意,只是对于家的定义很狭窄,对人的善意在得到的是伤害的情况下很有限。

她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给女儿剪完指甲,他干脆坐在沙发上修理自己的脚指甲,他的右脚拇指有半个指节那么长的疤痕。那是雨季留下的。妻子出差,家里漏了雨,恰逢楼上厨房的管道漏水,一片汪洋,他没站稳,橱柜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他的右脚。

说不上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往日里妻子站在楼梯口都叫不上来吃饭的女儿,竟然听到了他气息不足的呼唤。姑娘本揉着惺忪的睡眼,在看到他扶着楼梯走下来留下的血印吓得脸色煞白——她有点晕血。他竭力把绑上抹布做简单处理的但还往外渗着血的右足遮掩在左腿后面,叮嘱了女儿几句:“明天小张叔叔会来送你上学,别担心我,好好睡觉。”

打电话喊来的朋友敲开他家的门,送他去了医院。

这是始终矗立着的父爱。

家里没有守夜的习俗,春晚还没看完他和妻子就洗漱休息了。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变得很小,妻子睡着了,他把手机亮度调低,开始看网络小说。

零点的时候,只有家里三个人的微信群跳出女儿的消息,是张图片,那上面可爱的小猫作着揖,写着“给您拜年了”。

他没有回,看到客厅的灯灭了,女儿房间的灯亮了起来,小姑娘关上了门,把亮眼的灯光关了起来。

文化是一个面,很难只取一个点。

很难,但不是不可以。

窗外就是隐隐的远山,市区里禁烟花好久了,他也许久没看到面对火树银花拍手尖叫的小姑娘。

突然一簇烟花蹿起来,跃上朦朦远山的轮廓噼啪作响。升空的火光一朵又一朵,色彩艳丽又明亮,像是炼铁炉里的奔腾又滚烫的铁水,像是璀璨的星子遗落在了色泽深沉的幕布。

真漂亮。要是女儿也能看见就好了。

春节快乐。

写在后面的碎碎念。

在写新年更新计划的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节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开端的。

我觉得长辈对于“家”,对于“过年”这一主题真的出奇的执拗。我最终劝服我爹娘带上口罩,不是因为一人得病全家升天,也不是因为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也不是因为治疗环境的压力。我撒泼、骂街、耍赖。统统没用。

劝说他们同意的理由竟然是——如果他们不戴口罩,我就不和他们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我都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

外地的两位舅舅也回来了。娘亲说:“你外公还是想他们回来的。”舅舅也说:“下刀子也要回来。”

我想是因为要么觉得在外头没有根,要么是子女不在膝下,常常见不到,觉得遗憾。

这么说过于严重了,但是我想起《金陵十三钗》里的一句话——“要死也要死一起的中国信念。”

我能怎么办呢……

对团圆的渴望直接压过了对未知几率死亡的恐惧和重视。

我要气死了。

不敢代表我这一代,只是说我自己。我对于过年的气氛没那么看中,虽然收红包是开心的,但那本质上不过是爹娘给的钱罢了。收我爹娘的钱,还要耐着性子给某些不喜欢的亲戚说吉祥话。

长大后,我就再没有喜欢过过年了,也一点都不期待每年的年夜饭。

春节是什么。本质上是找个由头,让在外的人,让留守的人,有了见面的机会和理由。谁家没有令人讨厌的亲戚呢。因为他们,春节好像有时候又变成了负累。

我啊,总是不愿意受不是自己选择的苦。

家人,真的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词。好像有无尽的爱意,又好像有无尽的苦楚。

寒假回来第二天,因为冷,身体并不舒服,但还是立刻去看望了爷爷奶奶,陪老人家说说话。

我奶奶说我本来应该是个男孩子的。和母亲说什么,除了结婚时间,还有什么没有如她的意,所以男孩子被抢掉了。

然后说,我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我知道这是她们那一辈的观念,我也记得小时候我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刻,我都理解的,所以我不和她们争辩。只是我坐在那里,突然就觉得好委屈。

为老人做这些做那些当然是出于我应尽的义务,却没想到还要囿于性别。

气死了,我也要成为能这么胡作非为还能被惯着的老人家。【不是

说来惭愧,虽然学习成绩不咋地,性格也不太行,但确实在某些时候是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存在的。

我那时候想,如果我像文中的男孩一样不成器,可怎么办。

家人不像合不来的朋友,传统社会要求的联系,不能冲破。

其实仔细想想,春节的团圆饭,开心的大概只有老人家。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估计也不想看到我这个脾气比嗓门还大,会怼她们的后辈。

她们不在乎你细腻的心思,只是觉得我为你付出,就是爱了。

天哪,我多么爱你,你竟然还不领情。

我关心你有没有男朋友你竟然还不领情。

我厌恶的,就是这个。

那不是爱我,是爱她们自己罢了。

春节就是这样,有温柔的爱意,有令人恼火的矛盾,只不过是平常生活中一个浓缩瞬间。

没什么特别的。好像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出,才算正式过完了这一年。

害,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