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时期的爱情

伐柴商心事:Fachai_story

作者:大帅去伐柴

“无论何时何地,爱情始终都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马尔克斯笔下的爱情,还是太魔幻和理想了。在死亡面前,爱情更多的,是奢望。

1月9号,黄冈人陈勇的老婆翁秋秋告诉他,自己怀上二胎了。

陈勇很高兴,他炒了一个猪肝,一个咸菜,一盘青菜,老婆也吃的挺多。在陈勇洗碗的时候,翁秋秋感觉有点感冒,就提前睡了。

第二天凌晨3点,老婆叫醒陈勇,她发烧了。由于没人照顾孩子,他俩骑着电动车,带着五岁的女儿辗转中医院、妇幼保健院、中心医院和黄冈协和医院。一直到了下午四五点,陈勇见老婆走不动路了,就问老婆:“我们不走了,就住这里好不好?”翁秋秋那时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不停地点头,这让陈勇心里很难受。

这是漫长的一天。到了晚上11点,翁秋秋终于转到了武汉大学的一家附属医院。医生告诉陈勇,老婆是病菌感染,肺全白了。

半年前,他们刚来到市里,投了3万块钱,合伙开了一家门窗店。由于小店还没挣钱,一家人一个月只有3千块的基本工资。房租、女儿的学费、吃穿用度下来,每个月都入不敷出。

翁秋秋刚一到武汉大学附属医院,就被送进发热科隔离,过了几个小时,又进了急救抢救室,最后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第二天,医生告诉陈勇,要上一种机器,一天两万块,但只有10%的希望。

陈勇都要崩溃了。那段时间,他和妈妈住在60块钱一天的旅馆,他们不敢开空调,因为会多出20块钱。他到处借钱,亲戚、热线、社会筹款,都试了一遍,一共凑了十几万。可对于每天几万的费用,杯水车薪。

1月21号中午,陈勇实在借不到钱了,老婆也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他和岳父商量后,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一个小时后的13点46分,翁秋秋走了。死亡证明上写着:感染性休克、呼吸循环衰竭、重症肺炎。从进入重症监护室,陈勇就一直没有见到老婆,直到变成了一坛骨灰。

后来,陈勇听说,医院有一位老人病情和老婆一样严重,坚持了一段时间已经有所好转。他很内疚,他想如果再坚持坚持,老婆也许能救得过来。

女儿太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时,她会问妈妈哪儿去了,陈勇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

2020年1月25号,除夕夜。

解放军派出3支医疗队共450人24日晚分别从上海、重庆、西安三地乘坐军机出发,于当晚23时44分全部抵达武汉机场。

在此之前,很多人只是知道了武汉的封城,但不知道这种新型冠状病毒的厉害。许多病患只能和翁秋秋一样,因为“重症肺炎”离去,连一个数字都算不上。后来,越来越多的消息汇聚,人们知道了武汉的严重,知道医院的压力。唯一不了解的,是病毒。去武汉,是上前线。

1月26号,河南开封淮河医院的26名医护开赴武汉。徐国良对着离去的大巴车喊:“王月华,我爱你!我爱你啊!”喊着喊着,他就哭了。王月华是他老婆,身体不好,他去给她送药。徐国良刚结束了一年在艾滋村的工作,老婆就出征了。

1月28号,四川省第二批医疗救援队出发现场。一位年轻的丈夫对着大巴车里的老婆喊道:“赵英明,平安回来!老子包一年家务!”他叫蒋昊峻,喊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变了。他才知道老婆被分配在武汉红十字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新晋“网红”张文宏医生在第二天说:“(第一批医护)在对疫情的风险性、传播性、致病性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把自己暴露在疾病和病毒的前面,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医生。”他紧接着说:“不能欺负听话的人。”

对病毒认识的转折点,是有没有医护感染,这是“人传染人”的标志,很可惜,这样的认识来的太晚。

2月20号21时50分,彭银华的人生戛然而止。他是武汉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的呼吸内科医生。疫情来临时,他所在的科室成为抗击疫情的一线。1月25日,因感染新冠病毒肺炎,救人的彭银华,成为被救的人。

如果没有这场疫情,彭银华的人生才刚刚展开。他只有29岁,去年才正式成为呼吸内科医师。他和老婆结婚两年,原计划在2月1号准备一场迟到两年的婚礼。在今年6月,彭银华还将成为父亲。

他的头像,是结婚照。他牵着老婆的手,看着镜头,笑得灿烂。

武汉人老肖留下来的照片不多,其中一张是在江轮上拍的,他身体健壮,面带微笑,后面是飘扬的五星红旗。

47岁的老肖是个仗义的汉子。从原单位下岗后,他做起二手车生意,但经常有一单没一单的,老婆林林也没有工作,还要供儿子上大学,经济压力其实挺大。去年,一个朋友急需用钱,他咬牙把8万块积蓄借了出去,也没管对方还不还得上。

只是,病毒不挑人。1月16号,老肖出现发烧症状,先后到社区医院、市中心医院就诊,病情一直未见好转。10天后,他辗转入住武汉市第四医院,确诊了新冠肺炎。随后,老肖上了呼吸机,情况好了些。

没想到,到了2月4号,老肖的病情再次恶化。经医护人员全力抢救,命保住了,但随时有危险。那天,林林获准穿着防护服进入病房。她望着呼吸困难的丈夫,眼泪不停往下流。老肖费力睁开双眼安慰她:“你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11号,有预感的老肖在微信上告诉林林,支付宝里有钱,还要把遗体捐给国家。林林很难受,她告诉老肖,她只要他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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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金银潭医院空出了床位可以转入。老肖知道后,用颤巍巍的手向医护人员比划写字的动作。医护人员拿来了纸笔,他吃力地在白纸上写下了11个字。当天下午,他被转到了金银潭医院。第二天,老肖病情恶化,离开了。

老肖的遗书,前半句被媒体大肆宣传为“病危时写下‘我的遗体捐国家’,歪歪扭扭7字遗书让人泪奔”。可遗书还有后4个字,被刻意遗忘了。

“我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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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在新冠时期,爱情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小小的人、离别时的呐喊、细碎的话、无法触碰的相望和写下的字,拼凑出的是这段时间普通人真实的生活。

这些普通和真实,比小说和报道里的故事更令人感动、心痛和无奈。

(说明:翁秋秋、陈勇、林林均为化名)

参考文献:

[1] 明鹊,“一个‘重症肺炎’患者的最后12天”,澎湃新闻,2020年1月28日。

[2] 李联胜,“‘王月华,我爱你!’河南137人医疗队驰援武汉……愿你们平安归来

”,大河报,2020年1月27日。

[3] 王作葵、谭元斌、李劲,“29岁,牺牲在抗疫一线——记因公殉职的武汉医生彭银华”,新华社,2020年1月22日。

[4] 刘智宇,“病危时写下‘我的遗体捐国家’,歪歪扭扭7字遗书让人泪奔”,长江日报,2020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