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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孙涛 谭丽平

去冬今春,一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肆虐,武汉成为受灾中心。

1月23日,农历除夕的前一天。在家家户户门前还贴着代表祝福与喜庆的对联时,武汉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1号通告: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900多万人留在了这座被迫按下“暂停键”的城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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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在“封城”的76个日日夜夜里,一边维持正常运转,一边还在经历着与疫情的持续抗争。每个生活在城市中的一员,都是这场战疫中至关重要的“着力点”。

4月8日,武汉“解封”。这座城市重新按下“启动键”。城市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讲述着这座城市曾经经历的过往。每个故事也许都是雪爪鸿泥,如同电石火光一般稍纵即逝,但是这些浸含泪水,咬紧牙关的回忆,都将成为我们走向强大,不可忘却的过往。

0 1

76天70篇日记

4月8日,武汉“解封”。

上午,58岁的叶青坐在办公室里依旧忙碌着。期间接到几个电话,他都言语平静,笑呵呵地回答一切都好,近期也没什么外出打算,但周末会去咸宁市一趟。说话间,他瞥了一眼日历,嘴里自言自语,今天是周三。

叶青所在的湖北省统计局一月前就恢复正常办公,在他看来,和以前一样该干啥就干啥,只是上班也必须戴口罩,同事间说话都要间隔距离,以前那些扎堆在一起相约喝茶、聊天的聚会、甚至开会都取消了。

76天前,叶青得知武汉10时封城的消息已是1月23日上午,当时机场、火车站的离汉通道关闭,公交、地铁系统全部停运,“高速公路当时还没完全关,很多人都往高速公路出口跑”。他目睹着街道上慌乱的人群,拖家带口,仓皇出走,空气中弥散着的恐慌情绪由街头蔓延到他的心里。

到了下午,各个高速公路出口也逐步封闭,叶青心里清楚,整个武汉城与外界隔离起来了。城里的人不可能再出去了,他也成为坚守者中的一员。

“1月20日以前,大家都在上班开会,和平常一样坐地铁。而且我还经常参加年会等活动。”因为曾经频繁出入人群密集场所,叶青一度也曾担心自己和家人被感染。

自从1979年从福建来武汉上大学,叶青在这里已经生活了40年。他从2003年便开始担任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也是湖北省政协常委;他是一名学者,身兼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一职;他还是中国公车改革第一人,被网友称为“中国最具个性官员”。

叶青见证了武汉这些年来的发展和成长,对于第二故乡,他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疫情期间整个城市的悲伤与喜悦。叶青告诉大白财经观察,尽管自己是一名官员,但是同样也有着普通人的恐慌与担忧,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内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和这座城市一起迈过这道坎。

武汉“封城”的第二天,叶青开始记录整个城市的变化,前后写出70余篇“武汉日记”,提出了30余条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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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记录整个城市的变化,在直播时,情到深处也会落泪(受访者供图)

他还经常会以网络直播的形式对外展示真实的武汉疫情期间的日常生活,告诉大家预防措施和舒缓心理压力的方法,面对人满为患的医院、崩溃的医护人员和悲恸的患者,情到深处,他自己难以自持,常常在摄像头边解说边流眼泪。

2月14日上午,叶青驾车来到石牌岭职业高中改建的方舱医院,搬下十箱面包后,转身就走。工作人员要登记,他摇着手说:“看到你们夜以继日地在医院忙碌,工作如此辛苦,有时都吃不上饭,心疼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送十箱面包,让你们饿的时候垫一垫。”

两年前,叶青在距离武汉一小时车程的咸宁市买了一所房子,每个周五下午下班后,他都会和家人开着车去那里住两天度周末。

咸宁市素有“湖北南大门”之称,享有“桂花、楠竹、茶叶、苎麻、温泉之乡”之誉。气候温和,降水充沛,日照充足,四季分明,无霜期长。叶青五年前就对外推介,在远离大都市的周边县城买房子,相当于住上了“避霾房”。在他看来,房地产在各个城市依然还有拓展空间,比如在武汉要针对上班族建设“工作房”,有针对老年人的“养老房”,海拔千米以上的“避暑房”,亦租亦卖,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叶青在电话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自己这个周末一定要出城“放放风”。咸宁家里的冰箱里,塞满了为春节置办的年货,没想到却没机会去那过年,应该清理一下,再顺便看看自己养的那些花。

只是这一次,他要选择周六早上出城。“周五出城的人一定很多。周六早上去把被褥在太阳下晒一晒,晚上睡个好觉。”

0 2

“我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武汉终于又回来了”。7日,王欢(化名)特地等到了夜里12点,直到看到了视频上宣布武汉开放离汉通道的那一刻,王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莫名激动。

樱花谢了,石楠花开了,王欢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4月8日,也是王欢复工第一天的日子。早晨从家里出发,王欢坐上久违的公交车,她第一次在武汉的公交车上看到了安全员。着蓝色制服的安全员会先行下车扫乘客绿码、查体温,然后乘客再上车刷卡。

或许出发较早,王欢乘坐的第一趟公交车人还是比较少,转车后的第二趟,人基本都坐满了。最大的变化是,车厢里除了安全员不停提醒“下车扫码”的叫喊声,没有人说话,人与人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公交车上万年不变的语音播报也变成了:上车请刷卡,下车请扫码。

这也是她76天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尽管城市已经解封,大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少,除了超市、餐饮店,几乎没有门店开业。早上,王欢想去吃一碗想念已久的热干面,排着人与人间隔很远的队伍,等排到她时,那个一次只能出现5人的早餐店的老板说,热干面卖完了。

来到单位,同事们都格外的亲切。老板首先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老板说,“我们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大家哄笑。为了庆祝新的开始,老板准备了一个蛋糕,并请所有人喝了一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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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欢公司楼下的武汉街景(受访者供图)

复工的第一天,王欢不是很忙,毕竟太长时间的空窗期,需要逐步恢复。和同事之间的距离,也远了一些,工作上的一些问题多用微信交流,整体来说,办公室人声少了,多了打字的键盘声。

封城期间,王欢一度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公司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没办法,去年的款还没有收回,公司所在的广告业受疫情影响还是比较大。一开始,王欢还会担心,不过想想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本钱,保护好身体不给国家添麻烦,不给自己添麻烦,也是好的。

下班回家的路上,王欢看到一对抱的紧紧的情侣,旁边还有行李,男生的眼睛红红的,王欢想起老板那句“生离死别”。上车不一会,迎面走来了一个手捧玫瑰的女孩,王欢想,等武汉恢复了一定要先和朋友约一次火锅或者烧烤。

0 3

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

“谈其他的话题都成,除了这**的疫情。”29岁的萧红(化名)在电话那头显得很不耐烦,间或爆出一两句粗口。她说武汉解封后,自己才注意到,街上的声音比过去响亮了,还混杂着许多鲜活的元素在里面。熟知内情的人会苦笑着解释,“她真是够倒霉的。”

去年十月,作为北漂一族的萧红刚经历了一场失恋,她的“抑郁症”又加重了,她想换一个地方“疗伤”。武汉一家公司看到她的简历,给出的条件是工资加两千,再封她为部门主任。

“我们单位在长江边上,每次上班期间,我习惯冲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眺望江面,还有远处的黄鹤楼。”十月的武汉秋高气爽,风从江面吹来,湿润中合着一两声轮渡的鸣笛。萧红说,比起北京,这是一个慢了半拍的城市。她希望自己在这舒缓的节奏中走出来。

下班后她经常会和同事逛街或者一个人在江边散步,“就是想让自己别一个人和猫待在屋子里。那样还是孤独,我有些害怕。”

萧红和同事很快熟悉起来,也在慢慢融入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但是,新冠肺炎疫情来了。

“刚开始都认为网上的那些传言都是谣言,还想着法子辟谣,希望能正确引导,避免人为制造恐慌。新冠肺炎确诊后,舆情爆发。”萧红说,气氛越来越紧张,社会上的任何传言自己都可能信以为真。

萧红的工作就是网络舆情监控,“整天盯着这些消息看,谁都受不了。”她开始和同事加班加点,每天都要写报告,甚至一天几份。

“年前好长一段时间,家人就催我预定回家的车票,我怕催婚,老躲。看到同事和小区里的人都忙着拖着行李离开,我也有些害怕起来,想走,可走不了了。”武汉封城后,萧红开始宅家办公,她说那是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

“每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生活没有规律,领导不停地打电话催任务。主要是外卖也停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萧红开始喝酒,“出门下楼就是去小卖部买啤酒”,“没办法,只能自己开始学着做饭,就是把挂面和菜放在水里煮,然后捞出来,倒上醋,放入盐,凑合着吃。其实我这个人生活挺小资,以前煮方便面都要放绿叶蔬菜、鸡蛋和火腿肠。那段时间我闻到那个味,就想吐。”

往日喧嚣的街道一下子空旷沉寂下来,从楼上看下去,一切都是静止的,“我就纳闷,人都到哪去了?晚上,看着窗外那些灯光,才会把我拉回到现实之中。”以前,每天早晨六点半,萧红的门口会有蹒跚的脚步走过,然后楼下会响起广场舞的音乐声。

“有两个周的时间,我门外每到晚上都会有人咳嗽着走过。”萧红在电话里说,自己心里很紧张,恐惧和孤独阵阵袭来。经常失眠,躺在床上翻看手机,或者追剧。早上往往又起不来。她发现自己脸上长痘痘,洗澡时掉头发。“原来经常痛经,现在是时间紊乱,有一个月竟然来了两次。”

萧红努力地让生活规律起来,力争早起早睡,在墙上贴着每日安排的时间表。不能夜跑,就在屋子里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医生说好身体比疫苗还靠谱。”

每过一周时间,会有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上门来,询问萧红身体情况,同时发放酒精和消毒液。“有个大叔都会笑着对我说,姑娘,别怕,有事你就打电话。他说自己有个和我一样大的姑娘,一个人在北京。”那段时间萧红最怕电话铃声,除了单位催报告,就是家人和亲戚反复询问,“最近好吗?没有咳嗽发烧吧?吃好点,把自己照顾好。”

今年春节,萧红第一次一个人在外过年。大年夜,家人和她视频。“我爸笑着说着,首先哭了,闭着眼睛、不住地摇头。”萧红说其实自己暗地里哭过多少次,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泪点很低。

萧红在电话里悄悄地说,其实自己也发烧过,不过很清楚是洗澡后受凉了,可是心里还是很害怕,吃了几粒银翘解毒片就退烧了。单位一个小姐妹半夜打来电话,说自己咳嗽,可是不发烧,询问会不会也被感染了。“她说最信任我,自己再好不起来,就让我打电话把她举报了。挂电话前,她反复叮咛我把微信聊天记录删除了。我劝她别紧张,吃些消炎药试一试。”过了两天,小姑娘特意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好了,真的好了。

4月8日,武汉解封。消息几天前就出来了,萧红听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所在的小区通知,外出人员还是要戴口罩,测体温。“今天我骑着共享单车去了一趟单位。单位已经复工了。我打扫一下卫生,听说要来新同事。”

昨晚,家里人说这下自由了,询问萧红什么时候回山西老家看看。姑姑也说在上海替她找了一份新工作,希望她尽快去面试。

萧红回答说,自己近期还是想留在武汉,“无论到哪里去,还是要隔离14天。还不如待在我的屋子里。现在省外对武汉人还有歧视吧?我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在她看来,“最难的日子已经都过去了。”

0 4

武汉终于苏醒了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回到武汉的第一天,琦琦爸爸在自己的公益群里发了这样一条消息。回到家乡,他忍不住地激动。

琦琦爸爸是武汉人,年前带着妻儿去了一趟长沙看望岳父岳母,结果遇到封城,一不小心就在长沙待了两个多月。3月23日,琦琦爸爸被单位派去湖北荆州做项目,后来正好清明有假期,就带着妻儿4月6日返回到武汉。

“缺少生机”,这是琦琦爸爸阔别武汉两月有余最大的感触。尽管对城市感到无比亲切,但路上基本没有行人、过往车辆行色匆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的景象,又让他陌生不已。

回武汉的第一件事,琦琦爸爸组织了一场大扫除,灰尘厚了,冰箱的菜放坏了,种的花蔫了,忙碌下来,琦琦爸爸也没来得及和“战友”聚聚。

从2008年汶川地震时期开始做公益的琦琦爸爸,这次也加入了新冠肺炎的这场战斗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琦琦爸爸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最开始,琦琦爸爸和群内的几百号人,着手的是武汉重点医院的医疗物资补给。看到需求信息,会组织人员先登记再核实、筛选,并安排一些志愿者朋友寻找货源,向医生志愿者确认医疗物资是否标准,再安排物流。最多时,琦琦爸爸一天接打微信和手机电话一百二十多个。“丫头曾在家问,‘老爸,你是不是在自虐’。在丫头看来,爸爸每天都在哭,每天都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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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国家的物资支援到武汉重点医院,琦琦爸爸就调整方向,组织成立了基层医院群,对接洪湖、银山、罗田、大悟等基层医院;从社区方面要到孤寡、残疾、低保老人的联系方式,一个个打去电话,了解老人所需并对接捐赠方物资;成立武汉社区负责人群,给身兼快递员、消防员、医生、心理咨询师等多重角色的社区工作者,送去一些物资表达关爱。

琦琦爸爸说,我们做的不多,但被不少人记住了。他说,虽然疫情期间暴露了很多问题,但他始终坚信,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他也会持续把公益做下去。

到了三月中下旬的时候,琦琦爸爸公益上的事终于没有那么忙,自己也复工了,毕竟生活还是需要有稳定的收入。尽管单位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但他和同事还是选择和单位一起渡过难关。

7日晚上11点,琦琦爸爸从武汉出发准备返回荆州,8日零点,一排排车辆开始通过高速收费站,琦琦爸爸正在现场见证这场历史,车很多,琦琦爸爸觉得,武汉终于苏醒了。

主编丨张喜斌

程序编辑丨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