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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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扁舟载着他的满腔诗意与浓情,随波入了尘世的旖旎画卷。圈圈涟漪轻漾开来,夏荷随风摆动,飘摇中依然是旧时风采。若此时谁站在江南烟雨中抬眼对上他眸中的温润颜色,定会觉得不负此生。世间竟有如此之人,一身清逸如莲花,留下累世芳华。

他叫周邦彦,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虽终身未仕却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年幼时他便才思敏捷,更兼有父亲的悉心教导,他的风流文采在三月西湖美景里演绎成一篇篇脍炙人口的诗词,落笔便是千百年的酣畅淋漓与动人心魄的明艳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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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盛名的他,生活闲散富足,人亦是璀璨如明珠,潇洒不羁,不落世俗。他最爱读书,纵年少轻狂,每日也会和父亲一起焚香拜书。有人在书里看到颜如玉,有人在书里寻到黄金屋,唯独他透过泛黄的纸张、行云流水的词句,读懂了那碧波微漾的十里荷塘。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但当如荷,香远益清,不蔓不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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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光在斟一杯酒、折几朵花、吟几卷诗书中慢慢走过。长大后,他真做了像荷花那样的人,不谄媚,不乖张,以最单薄的姿态在花红柳绿中徜徉。勾栏瓦肆红袖香,翩翩如玉的少年郎流连于秦楼楚馆,整日与貌美情长的女子为伴,听她们吟他的词,为他弹唱。他是世间最懂女儿心的人,以诗词为女子写悲音。生如夏花便该如此落拓潇洒,纵然世人多有不解,风流又何须谁来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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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周邦彦以布衣之身自京师游太学。诗词冠绝的北宋,无数文人墨客挥毫成就了浩如烟海的辞章。从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到大雪纷飞冰封千里,有歌台暖响春光融融,亦有舞殿冷袖风雨凄凄,得意者畅快,失意者茫然。

告别了烟雨迷茫的温软江南,他立刻被帝都的磅礴大气所吸引,以太学生的身份向皇帝献上一篇《汴都赋》,语出惊人,形容曲尽。对盛世的赞扬和新政的讴歌让宋神宗觉得他是个奇才,但宋神宗几番纠结都没有读完那篇《汴都赋》,原来其生僻字甚多,朝中饱学之士方能勉强读完。

由此,汴梁城内人人知晓他学识渊博。他一曲新词不仅动了翩然白衣,也惊了富贵卿相。长长的街巷,连绵的宫墙,世人争相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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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写闺中女子,写羁旅生涯,一笔带着愁思,一笔绘着蒹葭。横竖撇捺,最后都是点睛的笔画,点出水中清荷绝世芳华。身在帝都,忆起五月渔郎,他叹故乡遥远,想要乘一叶轻舟梦入芙蓉浦。荷如人,迎风立,他把所有心思写进词里。无人懂得,无须懂得。风起时心头流露出的万千惆怅,只能用酒掩藏,至于其他,皆被笑意一一抹去。于浊世中,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采。

他的愉悦与惆怅都化为宣纸上的墨迹飘香,更因为他懂得词和乐是分不开的,书卷上的水晶绝句配上琴瑟里的乐声飞扬,是词最为独到的地方。精通音律的周邦彦自创了很多新词调,曲风雅致,悦耳精巧,一时间独领风骚。他在笔走龙蛇间试图唱尽自己的一生,吟咏一场永恒的诗词歌赋之梦。

他的词曲传唱南北,声名大噪的他面对浮名一笑而过,尘世盛衰荣辱几何,他不过是随自己的心,做想做的事罢了。年少时如此,如今亦不会变,诗词和音乐是他一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从太学生一路走到太学正,后任了知府,又被提了大晟府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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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官运也算亨通,可不过半年,他就从高位上下来了,因为站上那个位置的人不光要才华横溢,更要学会谄媚逢迎、虚与委蛇,他不愿那样。

这一身清风傲骨怎能被这世间污浊盖了去,这官位他不要也罢。纵然他知晓,风雨欲来,天下人都在攀高踩低。可他不能,那年城外的荷花即将盛开,花苞在清风细雨中摇曳,他乘一叶小舟随波漫游,眠了一晌,梦了一场,慢慢等待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他爱荷花爱了一辈子,怎能轻易就污了它的纯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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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只是一介书生而已,想做好的也只是一个文人。因新政倒台,他曾写过的一篇夸赞新政的文章让他受了无妄之灾,本可以辩驳的,他却没有。不参与党争,不玩弄权谋,这是他的选择,他自始至终坚持着。不是蔑视也不是对抗,而是以一朵花的姿态,淡定从容,不为世俗所动。因为他深知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他最爱的是诗词和音乐,他留在京都就是为了将他的所爱发扬光大。而今霁月清风依旧,他却要离开。

自此,周邦彦开始了十余年的飘零生活,词曲随着心,写着意,词曲里糅进他一生的深情。辗转徘徊,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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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宋哲宗时期,新政得以再立,他又被召回,为朝廷制定雅乐。走时宠辱不惊,回时淡然一笑,于朝堂于历史,他似乎都是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在许多人眼中,除了那些靡丽的词句,他终究没有多少成就,官未至高,词不达顶,怎么看都是略显平淡的一生。有人笑他痴,有人嘲他傲,却不知他从未停止做他喜欢的事,其实于漫长的一生来说,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诗词里千古客,牡丹香下微雨落,又是那年旧梦里风吹十里荷,他忘却前尘过往,只为自己而歌。

原来,心如莲花,自得芳华,这样过一生才最快活。因为他人眼中是失,于己却是真正的得,他年幼时便明白这一点,所以此后一生都无须解释,无须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