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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类爱国者

(前一节“被”“忽略”,无奈,将就着跳跃看吧)话说时势造英雄,身怀武艺和神术等业余特长的农民朱红灯(公元21世纪,江西那位擅长“空中来蛇”、最终暴毙于香港的大师王林可能就得了他的真传)、张德成相继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加上旱情严重,山东一下成了一口热锅,相亲相爱的蝼蚁乡民,正式拉开了相爱相杀的大幕,死伤无数,遍地荒烟。官府很头疼,面对兴起的义和团,巡抚毓贤同志本打算挺他们以抗衡西洋教会,但错综复杂的局势以及他自己混沌不清的脑子,使得他总是羞羞答答,或剿或抚,摇摆反复,自己也慢慢的下不来台了。袁世凯继任后,对义和团的态度毫不暧昧:剿。此前他曾在天津小站主抓“新军”训练工作,正是一身绝技无处用之际。传说他逮到一伙拳民后,搞了一场“特异功能牛逼者选秀”活动,让这些拔尖的代表们站成一排,令两队新军轮番上前举枪练手。可第一队新军并没有在枪膛上弹,扳机扣动后,这批不准备见上帝打算见阎王的热血人士惊愕之余大喜过望,也自以为八大仙显灵而使他们神功附体了!这时候第二排新军上前,一阵枪响,平日里刀枪不入的大神们全部应声倒地。此后团民们落花流水,进而流徙、蔓延到了直隶天子脚下,渐成燎原之势。

拳民们虽然主要来自农村广阔天地,但也领悟到了“城会玩”。他们先是按高人授意,把“义和拳”更名为“义和团”——拳是造反的,团是团练,沐猴而冠的愚民们似乎就能自我感觉为M兵部队了,就算是与朝廷站在一边了;更让人鼓掌击节、大声喝彩的是,义和团居然还“叛变革命”,改弦易辙,把早年“反清复明”的伟大愿景、经营理念(宗旨)变更成了“扶清灭洋”,这旗帜一打,同时喊出诛杀“一龙二虎十三羊”的口号,一时势不可挡,所向披靡。(龙是光绪帝、二虎乃洋务运动巨擘李鸿章和奕劻,十三洋指主张围剿义和团、“跪舔”西方夷狄并支持洋务运动的一众权臣,也有说是指各国使节主要成员的。)

端王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喜不自胜地感到“天助我也”,于是在这重要的“历史机遇期”,锲而不舍地向太后鼓吹义和团的“刀枪不入”之神功和“扶清灭洋”之大义。就在这纷繁扰攘之际,偏偏太后又接获各国要求她归政光绪的假情报,太后她老人家不生气,耳朵里听着虽然是“神功”和大义,可心里头盘算着的是“民心”可用呢,既然各蛮夷之国这样不尊重我这老太太,也不认可、不支持我们对接班人的政治安排,那我们就引领人民,干他Niang的!

兹事体大,真要干也不是那么简单,原本完全可以乾纲独断的活儿,慈禧偏就来了一次“朝内Min主”,召集御前会议,“共商国是”。在这千年未有之变局中,西风甚烈,大清国心里头敞亮之士其实不在少数,干和不干,他们各自“心里都有点那什么数”,可他们同时也都很“醒目”,变成了朝堂之内“沉默的大多数”,不吭气儿。所以《忐忑》的旋律总是在老佛爷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不行!非得“统一思想,统一认识”不可,务必揪出站在以她为核心的“人民的对立面”的居心叵测之人以及“潜水”的“腹诽者”。换句话说,就是尔等忠诚爱国之臣,均须参透我正在下一盘大棋的良苦用心,都得端正态度,表明立场。于是乎英明地实行“不同意的举手”的办法,试看不想上我的船的是哪些爱卿。结果,还真有五位同志很有个性,只讲现实,仅谈逻辑,坚决不随大流,不附议,张嘴反对的同时也伸出了自己的脖子,最终被斩杀于京城菜市口——也就在两年前,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也是抛头颅洒热血于此,而且这六人“民愤极大”,沿途及刑场观赏这些“反革命”赴死(还有不少人扔菜叶)的,人山人海,群情激奋,欢呼雀跃。

而这次蒙难的五位,后来则被称为“庚子被祸五大臣”,他们分别是:

兵部尚书(国防部部长)徐用仪;

户部尚书(民政部部长,好像也管财政?)立山;

吏部侍郎(组织部副部长)兼北京大学首任校长(京师大学堂的官学大臣)许景澄;

内阁学士(中央政研室研究员,上岗前通常须先考中进士)联元;

太常寺卿(主抓祭祀和朝廷重大活动的仪仗)袁昶。

我们不妨细议一下这几位国之士人:有人笑他太执着,有人道他看不穿。他们可曾想,两百年前强夺华夏国柄的满洲鞑虏(后来的孙中山如是谓之,也同样是所谓蛮夷外族(其中的立山系蒙古族,联元系满族——大清的“咱赵家人”)。多尔衮的铁蹄践踏九州后,清王朝对“华夏正宗”祭出“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选择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与“杀身成仁”让天下人纠结,悲愤踌躇,痛楚不堪,所以汉民不乏以死相搏的,但整体上最终还是选择了“听话”,不得已从后脑勺上逐渐将“猪尾巴”留出,一直拖到屁股上晃来晃去晃了两百年。星云斗转,时移世易,所谓的“忠贞”“仁义”,到这时候就转变成了对血腥屠戮的强盗后人的臣服和忠烈吗?难道孔孟之道的原教旨主义,只不过是对胜出的“君王”或当政者的赤诚和披肝沥胆?这岂不是见利而忘义?那么,唐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兄弟喋血,建成败亡,其僚属魏征随即转投李世民并成为一代名相,已有了这“先例”,可方孝孺为何又宁被灭“十族”(九族之外再加一族)却要与夺位的明成祖朱棣“死磕”到底?所谓的“忠贞”“仁义”,在士大夫心中究竟有没有一杆标准秤?五位大臣身首异处、肝脑涂地,忠义爱国自是天地可鉴,但若单论爱国,这国,谭嗣同不爱吗?“递砍刀”者诸如写下《革命军》的邹容和著述了《猛回头》并忧愤、蹈海而死的陈天华不爱吗?纤弱如秋瑾,不爱吗?孙中山不爱吗?说到这里,我们不禁会想:早知生的伟大,死的“冤屈”,当初就不该只读孔孟教科书了,也“翻翻墙”瞄一瞄,或者至少看看魏源的《海国图志》,读一读先后担任过大清国广东巡抚、驻英大使、“汉奸”郭嵩焘的《使西纪程》(差不多就是海外考察旅行日记)一类的“非主流”“闲杂野书”或“悖逆之论”了,这破败不堪的枯朽王朝,任它毁了也罢!

所以,他们的悲壮,终归还是为了免生战事,不意生灵涂炭,矢志不渝地践行士大夫们向来秉持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宝贵精神!他们的清醒意识里未必有现代政治学上“国”和“政”的概念区分,但在潜意识和本源的认知中却把二者区分了,所谓国,是天下万民,即公民的集合体;政,即是当政者、秉权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慷慨赴死,只不过是对“政”的忤逆,而若以爱“国”论,他们的作为才是真忠贞,“戊戌六君子”和真正的革命派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坚持爱你的国,却忤逆了“当局”或当政者,你就会被打为“专Zheng”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