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黄金记忆”征集到的第157个真实记忆

地点:江西

分享人:阿卡卡

你眼中的精神病人是什么样子?

或许很多人都会说,他们是一群疯子,披着一头乱发成天疯疯癫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干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还有很多人说,你要尽量远离他们,他们杀人不用偿命,即使偿了命你也会觉得亏,在你眼里无异于跟一条狗换了性命。

“他们是披着人皮的动物,是穿着衣服的禽兽,是人类世界的边缘。”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1

老王:

拼了命也要飞越疯人院

我是一名精神科医生,见过各种症状的精神病。他们有的是遗传原因,有的是感情受挫导致的,有的是失去家人接受不了而精神失常...

这其中,有一个很特别的病人,他在这所医院住的时间比我工作时间还长,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

“我不觉得所有的疯狂都是不好的,我的一些疯狂帮我建立了我的生命体系。”

我们不应该把疯狂看成一种疾病,疯狂是人类真相的一部分,就像死亡也是人类在时间领域的真相一样。

老王是一个可怜的人,病龄已经23年了,从24 岁时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现在已经 47 岁了。

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以前为他治疗的医生已经退休了,而我被安排照顾他,在我成为他的主治医生两年后,他终于慢慢和我熟悉起来,并且愿意同我交谈。

他告诉我,他的目标是,未来他能控制自己,想出院的时候就出院。相信每个病人都有这样的心愿,早日出院。

而每当他说这句话时,同屋的室友,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小张就会嗤笑一声,小张或许觉得他过于自信了。

过去的 20 几年里,老王在精神病院进进出出,始终无法完全控制自己,有一次甚至就是在自己的生日派对上,亲戚朋友欢聚一堂,他突然就指着电视里的人物开始骂起来。

生日之后,他又被送进医院。这是他第四次进来,家人对他已经失望,认为他不会再好起来...

他们俩同住了 11 年,比起精神分裂的他,小张会用更接近理性世界的逻辑劝告他,别冲动,要学会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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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精神病院里的——

小型社会!

几年前,当两个人还穿着病号服在另一个病房住时,老王打过一个护士,那时我还没有来这家医院。当他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莫名兴奋起来,他一边向我展示肌肉,一边描述整个过程。

用他的话说,护士在病房里“欺负”一个病人,他看不惯,就对护士出了手。结果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三天他都被约束在床上。

小张也记得那个场面,和他一起手舞足蹈的述说,就像回忆起一件年轻时的趣事,他们并不觉得这场“疯狂”需要被缄默起来。

他们甚至觉得,这是一件正义的事情,但在医院里,因为他们的精神病人的身份,这件“正义”的事情就永远正义不起来。

他很喜欢看书,家人经常带一些书籍给他,他特别喜欢正义英雄的故事,在他眼里医院这群病人需要他的保护,而我们这些医生、护士则是坏人,他要用正义的力量与我们对抗...

有一些病人曾向我袒露自己内心,他们认为这是一个有医生、有护士、有各种各样病人的场所,这个场域里充满了不同角色在立场、欲望和权利之间的拉扯张力。其实他们很有逻辑,只是不被人理解。

有人告诉我他在这里过得很好、睡眠充足;有人告诉我想回家却回不去;有人告诉我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有人对着忽闪忽闪的电视信号告诉我中兴快不行了;有人也跟我说,这里的人不过是都在自私地为自己活着。

其实,这里不也是一个小型社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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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和药物抗争,

和命运抗争!

最初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时候,老王委屈极了。他恨父母、恨医院、也恨医院里的其他病人。家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几乎放弃了那个还很年轻的老王。

刚开始老王的父母把他关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因为他们觉得精神分裂就是“神经病”,一种很丢人的病,并且不愿意面对,也不带老王去医院。老王每天被绑在房间里,只有父母给他送吃和上厕所时,他是被解绑的。

这样的生活让他越来越崩溃,很多个夜晚他被绑在床上时,都感觉到床边有人同他说话,有的说他前生是犯人,要杀了他;有的说他是神,这些人都是来阻止他回天庭的...

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每到夜晚都会非常害怕,却得不到家人的理解...

被捆绑的生活真的很痛苦,家里没人时,上厕所都去不了,饿了也只能等人投食...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废人,虽然的确是个废人...

他们度过了一些难熬的时光,是到了很多年之后,老王才用行动——假装没有出现幻觉,为自己争取回来一些信任和自由。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家人,并不再羞于承认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人。他向我强调自己作为精神病人的主体性,比如他会坐在宿舍外的凳子上,打开手机大声放一首《明天会更好》,试图给理性世界的人造成一些冲击:我们是存在的,他们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老王是一个普通又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病人,其实在这个社会上患有这个疾病的人很多,而他反复经历的磨难和治愈,和很多人一样。

药物让他迟钝、无精打采,但拒绝药物他就有陷入疯狂的风险。每一次离开医院,老王都会找一种方式以证明自己的生命力仍然存在。

他疯狂跑步,有一次他和朋友一起去爬长城,虽然他双腿被药物搞得毫无力气,但他拼命扶着栏杆也要往上爬,他告诉我这是在和药物副作用作抗争。

他说,他这辈子要斗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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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能做的不多,

尽力就好。

有一次出院后,老王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停车场管理员的工作。因为在工作中强烈要求一位领导把车停进白线内,让领导不开心了,被开除。

我们医院有一位医生——张医生,当时他是老王的主治医师,张医生跑到这家公司去为他维权,一方面他觉得病人在职责上并没有错,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个工作机会对病人来说太不容易了。

维权并不是医生的职责,但张医生把他当成和命运共同体的朋友,他们彼此映照,虽然老王最后还是回到了医院······

再后来,我换了份工作,每每想到老王,心情就颇为复杂:在这个精神病人生活的小世界里,每天的时间以吃药开始,又以吃药结束。

家属的放弃、社会的歧视等诸多因素,一些病人最终留在医院度过余生·······

这样的生活,何其痛苦?因此,唯有以此篇记忆写下这些故事,从而为改变大家对这一群体的看法尽点绵薄之力。

“精神病人”这个词,本身在我们的文化圈内就略带贬义,不少精神病人被视作社会异类被亲友抛弃,甚至一些异见人士无情地“被精神病”。

为什么会有精神病人?因为有正常人,精神病人和正常人是相互定义的,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还能相互转化。我们内心深处也有称为精神病人的基础,精神病人也有正常人能试图去理解的内在逻辑。

其实,对精神病人的理解是我们当今社会所欠缺的,而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去评判,而是去理解!

请记住:每个人都站在自己角度,运用自己所受的文化教育思维价值体系去评判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或事物,是有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