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谁的奶酪？苦难谁扛？

就这样，“虎神营”的最高领导端王载漪、武卫军总扛把子荣禄（他原是看不上义和团“贱民”并力请镇压的，并且，发生在前年的戊戌政变，主流学者都认为是他接到了袁大头的密报而使得维新派“围园杀后”计划破产；历史的风云际会和苦心孤诣的经营，这次拳乱后的两年——1902年，他还把女儿嫁给了未来的末代皇帝溥仪）等各方主流势力都成了被慈禧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端王则借势把义和团放进了京城。被引狼入室的拳民们进京后，那叫一个爽啊，比孙悟空做了“弼马温”还逍遥快活，他们借之前一举围攻、扑杀了北京丰台火车站的外国铁路工程师及其家属等四十余人的东风，进到城内后还在前门大街火烧连营似的焚毁了商铺、民居数千家，洋人和洋教徒更是避之不及，于是越发的鸡血满满，各种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念咒噗水和装神弄鬼，他们杀声震天，不但屠戮教民，更滥杀无辜，甚至还与包括但不限于前述两路在内的“正规军”混在一起，肆意奸淫妇女，掳掠洗劫商户平民，好些权贵之家都没能幸免，一时间声势浩大，一派革命成功在望、“Zu国山河一片红”的气象。

那边厢，伟大光荣正确的老佛爷下诏向十一个“蛮夷之国”正式宣战！[也有研究者认为“宣战”不实，一是洋人以打击义和团为由强行索要天津大沽口炮台在先，而所谓慈禧下诏“宣战”之日的两天前，炮台早已被列强实际控制，只是直隶总督隐瞒未报；二是慈禧的诏书没有明确具体目标，只是轻蔑地称呼了“彼等”，这就叫对外宣战，似乎太“不正经（式）”了，而且接下来也没有任何国家宣布“应战”；三是最关键的，这诏书并不是送各国或各国使馆的，而是向各地方政府及大员“指出”列强的嚣张恶劣，“号召”抵御，这似乎更像战争动员令。]前敌总指挥荣禄同志即开始执行最高指示，围攻各国使馆！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泱泱华夏原本是有这优秀战争文化传统的，这也是当时渐成气候的国际战争规则，但可这下好，帝国主义派出的代表，都成了慈禧和八旗大清的人质——不过，在时下有些“碍国”青年看来，对比百年之后的美国驻伊拉克、伊朗大使馆的被围攻以及中国驻利比亚的使馆被围攻，这似乎也算不上啥大事儿啊。他们更想不明白，为啥这些使馆被围攻时，使馆所在国政府并没有公然引导，相反还出动军队或警察予以保护呢？

再说这武卫军、义和团、“虎神营”围攻大使馆过程中最为吊诡的事儿：最少荣禄麾下的军队是标配洋枪洋炮的，装备不能算差，而各国使馆也并不是军事堡垒的结构，可大清官军、团民数万之众，连续打了快两个月，就是攻而不克。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原来荣禄对慈禧的旨意心领神会——只需给各国及其公使施加压力，逼迫他们就范，支持我朝对继承大统人选的政治安排就行，并不是真要围猎他们！所以，围攻围攻，只不过是围而不攻（期间甚至还给友邦代表们赠送冰镇饮料和瓜果），各使馆洋人死在清军枪炮之下的，寥寥数人，并且是死在他们绷不住想从使馆“突围”出来之时。那么，太后的话，荣禄是听明白了领会了，那他又是如何让自己的手下“听话”的呢？战前，枪炮都架好了，下官请命：开不开炮？要开还得请大人签字。荣禄示下：“开吧，反正宫里头听得见。”好一个“醒目仔”，听完回头就把架起来的长枪大炮口向上抬高，不轰鬼子而是对着天空“射天狼”了。

是年8月14日，八国联军攻陷京城，一连数月，烧杀戕勠，抢掠奸淫，直到年末李鸿章、奕匡受命议和，这场以“人民的名义”展开的世纪之战，终告结束，结局是：第一，太后在战前就飞快地“西狩”去了——仓皇逃到西安避难，临走还不忘把自己嫌恶的儿媳——光绪的爱妃投到了井里，圆明园及其他一系列的皇家“自留地”——多处园林及楼堂馆所，二度遭劫（第一度是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干的）；第二，除了百姓蒙难、官贵蒙羞，事后义和团也或流散或被围剿，灰飞烟灭——这军功章里也有大清王朝的一半，可怜这许多壮士都成了天朝上国跟西方夷狄有正式的、上档次的外交关系以来的第一批“炮灰”，到头连个英雄的名号都没混到；第三，前述五位“不听话”的“乱臣贼子”，次年即被官方“平反”，因为大清朝廷被八国联军饱扁一顿后，“痛定思痛”，代表全国人民与欧美十一国签下了《辛丑条约》——这对亡我之心不死的帝国主义来说简直是一份“豪华大餐”，我们通常只记得这套餐的“主菜”是赔款4.5亿两白银（四万万又五千万大清子民，人均承债一两银子，这是本金，没算孳息）而且太后他老人家还对友邦附赠了一句惊世骇俗的熨帖话儿：“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正是：宣战时叫嗷嗷如战Lang，和谈后声戚戚似神龟——但美帝最终就没要这钱，而是返还清廷用来筹建了后来的清华大学。而这五位大臣之所以被“平反”，只不过等于朝廷在事后摊摊双手、“不无遗憾”地说一句——兄弟们，唉，其实当初你们没错啊。您看，在这酱缸国政治的“坛子”里，“听话”是有三个维度或层面的——没听懂，你大可以不懂装懂、按照指示去办就是；“悟性高”听明白了的，自然懂得“识相”和圆融，妥妥的给哀家或寡人办停当才好；而听懂了却不按“政Zhi正确”的方向去办，就得让你掉脑袋，可不要说你有什么真知灼见，然后别出心裁、标新立异甚至唱反调——这些个玩意，寡人或哀家，不喜欢。凭啥？尔等须知，华夏帝国虽已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可手握这战车方向盘或者说掌控这大船之舵的，还是哀家或寡人！

前头聊了不少“说话”“听话”的艺术，但如果要说这些伟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或“文化瑰宝”专属于所谓“精英”与“文化人”，恐怕小看了咱老百姓和“乡下人”，要知道，“农村路也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