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6'N.141°06'E

时间魔法师撰稿 ○ 1803年对于库页岛北部的费雅喀边民而言是不平凡的一年。在间隔将近十年后，新的大清皇帝又一次给费雅喀边民赐婚了。这一次被赐婚的是居住在库页岛北部（或黑龙江下游）的费雅喀族平民查克冲阿。

查克冲阿世代生活的海岸家乡▽

△库页岛北部沿海，来自俄罗斯萨哈林州官网

得知消息的查克冲阿既兴奋，又烦恼。兴奋的是可以代表族人成为大清皇帝的“霍集珲”，也就是和皇帝联姻的人。烦恼的是要从大清帝国最北部的库页岛到京城，要跋山涉水，这可不是一趟好走的路。除了要出远门，还要带上一定数量的毛皮作为聘礼送给京城的大清皇帝。

费雅喀人生活在黑龙江下游和库页岛北部地区，由于纬度高，冬季气候寒冷，所以生活在此的貂、海獭、狐狸等哺乳动物为了御寒，身上长着轻柔结实、毛绒丰厚的皮毛，这些都是制作上等御寒衣物的原料。而且黑龙江流域和库页岛蕴含着丰富的森林资源，非常适合貂和狐狸生活，所以这里出产的毛皮质量非常好，深受大清贵族的喜爱。

浓密的森林下暗伏貂与狐狸▽

△库页岛中部森林，来自MarinaDankova

在明朝的时候，大明王朝就在辽东地区设置专门的市场，从黑龙江流域的渔猎民族手中购买毛皮。满洲兴起之后，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每年都要从这些渔猎民族手里购买毛皮。虽然后来大批的满洲人都搬到了关内，但他们对于毛皮尤其是貂皮的需求量并未减少。

查克冲阿听祖上说，大清在击败了北方高鼻目的俄国人后，要求居住在黑龙江流域和库页岛的渔猎民族每年都要向大清皇帝进贡毛皮，当然大清皇帝在收了毛皮后，还会赏赐一些其他的东西给他们。

不过查克冲阿听族里的老人讲，以前大清官员是在宁古塔收毛皮，从居住的村子到宁古塔来回就得花费好长的时间。后来他们改到了三姓城，上贡毛皮可就方便多了。除了大清官员外，查克冲阿还听说俄国人也很喜欢他们的毛皮。

进贡图△

虽然查克冲阿每年都有给大清的官员上贡毛皮。但那些毛皮的质量和数量相对而言要求较低。这回可是要作皇帝的“霍集珲”，所需要的毛皮的数量和质量的要求更高。而且由于多年的捕杀，到查克冲阿的时候，貂和狐狸这些动物越来越不好抓了。不过还好有村里的乡长和村民们一起帮着准备，查克冲阿的压力相对小一些。

闻讯后，查克冲阿的朋友都来帮忙▽

△黑龙江下游库页岛部族，摄于清末

在毛皮等贡品准备完毕后，查克冲阿拜别了村里的首领和朋友们，带上大量的毛皮.，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行程。他乘船渡过今天的鞑靼海峡，进入形似喇叭状的黑龙江河口，一座小型城镇浮现在眼前，庙街是查克冲阿此行的第一站，他还要在此采购一些物品，为接下来的远行做准备。

行船进入黑龙江河口，逐渐靠岸▽

△黑龙江河口，来自ЕвгенийГончаров

查克冲阿在这里登陆，直奔庙街▽

△庙街郊区，来自Андрей Бояркин

在庙街的时候，查克冲阿还抽空去了永宁寺遗址看了看。庙街特林在明朝的时候被称作奴儿干城，曾经是大明奴儿干都司的驻地。永宁寺是当年明成祖朱棣的亲信太监亦失哈命人修建的。明朝中期以后，由于明朝实力的下降，疆域开始收缩，奴儿干都司就此废弃。

查克冲阿观望永宁寺石经幢▽

△石经幢复原图，1904年永宁寺被毁

在补给都准备完毕后，查克冲阿从特林附近再次登船，沿着黑龙江逆流而上。

兴滚河在特林注入黑龙江，查克冲阿在这里再次登船▽

△阿姆贡河（兴滚河），来自АндрейКаргаполов

夏季的黑龙江两岸，没有皑皑的白雪覆盖，全是一片绿绿葱葱的景象。不过查克冲阿可没心情欣赏夏季黑龙江两岸的美景，因为查克冲阿得赶紧到三姓城获得补给。

匆忙穿过台伦和伯力沿岸的黑龙江▽

△台伦黑龙江，来自Denis Ivasenko

△伯力（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黑龙江，来自wikipedia

三姓城位于松花江与牡丹江交汇处附近，是查克冲阿等生活在库页岛的边民进入吉林内地的必经之处。这里本来是一片荒地，在康熙年间大批赫哲族人迁至此处定居，因为迁居此处的赫哲族分为三大姓，因此把这里称作三姓。

夜幕降临，行船终于驶入了三姓城▽

△松花江与牡丹江交汇处，来自马蜂窝陶意

在康熙五十三年的时候，大清正式往三姓派驻官员，并在此驻城。雍正时期大清在此设置了三姓副都统，隶属吉林将军，管辖整个松花江、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以东至库页岛的广大区域。许多的边民来此上贡毛皮或与一些商人进行毛皮贸易。这里的人气逐渐变得兴旺起来。

松花江上，携毛皮来三姓城贸易或进贡的部族船络绎不绝▽

在三姓城，查克冲阿还遇到了从库页岛来的三姓城卖皮毛的同胞，便上前与其攀谈起来。一听说查克冲阿是要去京城娶亲的，这几个从库页岛来的费雅喀对查克冲阿投向了羡慕的目光。在羡慕之余，他们也向查克冲阿抱怨道，库页岛上的费雅喀村舍从来就没有人得到过大清皇帝的赐婚。

驻防三姓城的八旗兵听说查克冲阿一行是要进京娶亲的，态度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并且还上报了副都统。在副都统的安排下，查克冲阿一行在三姓城暂时住下。在三姓城查克冲阿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情款待，几乎每餐都有大鱼大肉吃。

△今天的三姓城（依兰县城）

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查克冲阿决定离开三姓城，前往宁古塔。临走之时，三姓副都统还派了两个携带武器的披甲士兵和若干的杂役跟着查克冲阿。查克冲阿见到这般阵仗感到受宠若惊。送别查克冲阿的官员说：这是大清的惯例，对进京娶亲的边民要好好款待。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的任务了。

不过这些跟着查克冲阿的士兵和杂役可不是免费为查克冲阿服务的。等护送结束后，查克冲阿要拿出一部分的毛皮送给他们，当作他们这一趟的报酬。

离开三姓城后，查克冲阿一行便来到了宁古塔。宁古塔当地并没有塔，这个名字来源于满语的六个的音译。传说满洲的六个先祖曾居住在此，所以满洲人就把这块地方称作六个，也就是宁古塔。宁古塔是满清在东北的重镇，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就有重兵驻守在此。当年康熙皇帝抗击沙俄之时，宁古塔就是清军的一个重要集结地。

查克冲阿发现，在宁古塔有很多劳作的犯人。听同行的八旗兵说，这些犯人都是犯了罪，从内地发配过来服苦役的。里面有不少人曾经是朝廷大官。

查克冲阿还参观了建于康熙年间的兴隆寺▽

△来自马蜂窝

对于像查克冲阿等本身就生活在白山黑水的渔猎民族而言，宁古塔的生活环境并不算恶劣。可是对于生活在中原温暖地区的人来说，宁古塔的生活环境简直如同炼狱一般。著名的诗人吴伟业在被流放到宁古塔，看到这边的景象后，写出了“前忧猛虎后苍兕，土穴偷生若蝼蚁”“日月倒行入海底，白昼相逢半人鬼”的诗句。

在宁古塔进行短暂的休整之后，查克冲阿便往吉林赶去。当时的吉林城是吉林将军的驻地，查克冲阿一行乘坐小船沿着松花江进入吉林。

不觉中，来到吉林城门前▽

△吉林朝阳门，1920年摄，来自wikipedia

在吉林城内，查克冲阿发现了大量的清军战船，同行的八旗兵说，当地人喜欢把吉林称作船厂。因为流经吉林的这段的松花江水位高，可以航行较大的船只，而且当地盛产造船所需的红松。早在明朝的时候，吉林就是重要的造船基地。大清建立后，将吉林的造船厂扩大，当年抗击罗刹国的战船就是从这建造的。

△吉林城街头，摄于清末

查克冲阿在吉林还发现了相当多的汉人。因为汉人逐渐增多的关系，大清专门设置了吉林厅这一机构管辖汉人。听随行的八旗兵讲，在几年前大清还将原先郭尔罗斯前旗的游牧地设置了成了长春厅，管辖那边的汉人。

吉林市查克冲阿一行人在柳条边外呆的最后一个大城。穿过柳条边后，越往南走汉人的数量越多。

查克冲阿原以为柳条边是一个宽大的城墙，但走近一看，原来只是用土堆成宽高各三尺的土堤，土堤上种着柳树，因此被称作柳条边。听驻防柳条边的八旗兵说，这个边墙是为了防止墙外的人进入他们满洲”龙兴之地“的一堵墙。虽然朝廷让他们严查翻越柳条边的人，不过偶尔也有一些漏网之鱼翻过去。从交谈中查克冲阿感受到，这些守卫柳条边的八旗兵对于防止越界这一工作是越来越不上心。

△梨树县境内“柳条边”遗迹

穿过了柳条边，查克冲阿一行就到了盛京地界。沿着浑河，查克从阿一行到了奉天城。奉天城是盛京将军的驻所。大清在入关前，皇帝就住在盛京。入关之后盛京被大清当作了大清的陪都。在盛京城内还保留着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和工部以及内务府。所以盛京将军的地位是高于管辖查克冲阿居住地的吉林将军。

穿过东辕门，查克冲阿进入盛京将军府▽

△盛京将军府，摄于清末

查克冲阿在盛京期间，发现这里和吉林有着很大的区别。这里的汉人更多，城外还有好多汉人耕种的土地。听随行的八旗兵讲，这些汉人可不归盛京将军管辖，而是归盛京的奉天府尹管理。不过有时候奉天府尹和盛京将军有时会因为各种矛盾而争吵，听说还有闹到皇上那去的。

查克冲阿穿过奉天钟楼东大街▽

△钟楼东大街，摄于清末，来自旧影阁

查克冲阿被盛京的繁荣景象所吸引，想在此多呆几天。不过随行的八旗兵提醒他赶紧上路，因为从盛京入关的这段路大多都是陆路，没有水路可走了。说完查克冲阿赶紧收拾行李，坐上入关的牛车。

很快就到了山海关城下，在夕阳的映衬下，高大的山海关城墙反射出古铜色的光芒，查克冲阿一行与山海关的驻防清兵办理简单的通关手续后，就进入了关内。在与随行的八旗兵交谈中，查克冲阿听说了当年吴三桂守山海关以及后来多尔衮率军与李自成农民军作战的故事。

在穿过了永平府和遵化州后，查克冲阿终于到了本次行程的终点——京师。在层层上报后，礼部的官员接待了查克冲阿一行，并且请查克冲阿一行在京师又享受了一次大餐。

紫禁城的宏伟让查克冲阿大为震撼▽

△来自故宫博物院

在上贡了所带的毛皮后，查克冲阿便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迎娶了自己的“宗室”妻子，成为“名义”上大清皇帝的女婿。在早年黑龙江流域和库页岛的边民进京娶亲，迎娶的确实有爱新觉罗宗室的女子，不过到查克冲阿这一代，所娶不过是旗人的养女。由此可以看出大清越来越不重视与边民的联系。

不过，京城还是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清朝婚礼，摄于清末

虽然没能迎娶到真正的“宗室之女”，但清朝官方还是赏赐给查克冲阿大量的物品。在接过赏赐，举行完婚礼后，查克冲阿带着刚刚迎娶的妻子返回了自己的家乡。

查克冲阿是有记载的最后一个进京娶亲的库页岛边民。之后大清将库页岛边民娶旗人女子的任务下放到地方，由吉林将军负责此时。1860年之后，查克冲阿的家乡被衰落的大清割让给沙皇俄国，至此库页岛边民迎娶旗人女子的活动宣告终结。○ 千绿制图

查克冲阿于1803年从朗格里出发，经过庙街、三姓城、宁古塔、吉林、奉天，最终到达北京，全程约2600km，耗时约1个月

参考资料:18 19世纪库页岛的居民以山丹贸易为中心.儿恭岛子；试析贡貂与赏乌林制度.张嘉斌；清史稿.赵尔巽；清代东北贡貂制度研究.张赫；吉林省地方志.吉林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吉林将军职权研究.刘威；库页岛在历史上的归属.薛红；清代黑龙江流域少数民族管理研究 1636-1860.陈鹏；中国行政区划通史清代卷.任玉雪 傅林祥等；明清之际黑龙江下游和库页岛的少数民族.吕光天；清代三姓副都统衙门职能研究.戴昌乐；清代之贡貂赏乌林制度.朱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