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徒刑,罪不在我”,
这是78岁老人汪康夫一生的总结。
为了摆脱强奸犯的罪名,
他申诉了42年,翘首半个世纪。
今年,他坐在镜头前,
立下了自己的遗嘱:
记住喊冤,
我想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
汪康夫的故事,
要从54年前说起。
1966年,汪康夫24岁,
在江西省莲花县琴水小学任教。
他在那里当了7年的老师,
常常给学生组织课外活动、讲故事,
与学生的关系颇为和谐。
5月16日晚,
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
社教组的组长带领公安把他抓走,
并在法庭上宣判了他的罪行---
强奸罪,强奸了自己的学生。
五个月后,在他拒不认罪的情况下,
法院还是认定他强奸两名、猥亵十名女同学,
判处有期徒刑。
至此,汪康夫与世隔绝10年。
1975年,
33岁的汪康夫减刑一年出狱。
多年的牢狱生活,
没有磨平他的不屈与不甘。
他下决心查明真相:
“好好的一个老师,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于是他辗转打听当年“被强奸”的女学生的下落,
并尝试写信给其中两名打听缘由。
学生回信很快,
但内容却让人惊愕: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原来,汪康夫的突然离开,
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他只是调职了。
汪康夫如鲠在喉:
10年牢狱,
被害人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害人,
这个罪让我怎么认?
当年,
全班女生都被两名女老师带去单独谈话。
有人被逼着在提前写好的检举书上签字,
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按了手印,
有人写的“歼”字被改成了“奸”字,
还有人拒不承认,却被反驳:
“这个杯子在这里,你可以说没有吗?”
那时候她们还小,
看不懂那些高深隐晦的句子,
也不知道这些小小的举动,
会给汪老师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1976年,
全国开始陆续平反冤假错案。
汪康夫也决定为自己翻案。
他信心满满地把两封回信交给了法院,
法院却回应说:这是串通。
然后以原判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为由,
驳回了他的申诉。
汪康夫不服,
没有被害人的控告、笔录、陈述,
也没有验伤报告,
何谈证据确凿?
1980年,
汪康夫继续上诉。
莲花县法院调查说:
“汪平常接触女生多,
又懂得一些药,还懂得按摩,
在各种场合接触女学生,
因此就这些情况,工作组进行了反映。”
然后驳回了申诉。
1986年,
吉安中院跟吉安检察院联合调查,
同样驳回了申诉。
理由是原一、二审判决认定的犯罪事实,
是经过反复查证核实的。
2011年4月,
汪康夫去江西省高院立案庭递交申诉状,
立案窗口里的值班法官说认识他,
并以“时间太长,档案材料不齐全”为理由,
拒绝接受材料。
2016年,
有媒体报道了这件事,
江西省高院承诺,
会在两个星期之内联系他。
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申诉书也像石沉大海一般,
不见踪影,无人回应。
申诉之路遥遥无望,
但汪康夫却始终认为: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驳回申诉,
只要我还能说话,我就要说。
2020年5月,
江西省人民检察院决定对该案进行复查,
并承诺三个月内出结果。
7月29日,
检察院却以原卷无法调取为由,中止审查。
汪康夫打电话询问,
得到的回应却是:
“管案卷的人得了眼疾,
请假看病了,没有人能打开保险柜。”
汪康夫认为这是他们的托词,
那个词叫“人微言轻”......
从申诉那天开始,
汪康夫先后写过几百封信,
聘请过6位律师,
却从来没有人能争取到立案那一步。
但他始终低着头,
虔诚如一地改写着申诉信。
汪康夫当年劳改结束回到家乡后,
村里人张罗着帮他向邻村的周三英提了亲。
婚后,周三英就问丈夫:
“你到底有没有这事?”
汪康夫说:
“没有,但凡有一点,就不告了。”
他坚定的眼神,赢得了妻子的信任。
此后,周三英拿出私房钱补贴他,
还去亲朋好友家借钱,受尽冷言冷语。
但她没有一句怨言。
相比流言蜚语,
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注重仪态、说话儒雅的枕边人,
绝做不出那样的事儿。
年轻时,
他发表过诗歌、小说,
梦想将来成为一名作家。
可自从他被带走的那一天起,
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愿意出门,不敢跟人打招呼,
劳改后工作难找,工资少的可怜,
后来他结了婚,影响又延续到了孩子身上。
如果没有这件事,
他可以教孩子读书识字,
可以培养孩子上大学,
可以有更幸福的家庭氛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个孩子只读到初中毕业,
一个勉强念了职高,
只有最小的女儿上了大学,
学费还是哥哥姐姐勉强供的。
最糟心的是,
这些年来,孩子们也活在了非议中。
因为年纪大了,
汪康夫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
孩子们不希望他再写申诉状,
只希望他再多活两年。
汪康夫却不这样认为。
他说:
“我活了七十八年,
实际上我只活了24年,做了人,
其他时间都不是人。
我不想让我的子孙,
有一个强奸犯的祖先。”
后半生清白做人,
是支撑他活着的唯一信念。
如今,汪康夫已经78岁了,
记忆退化、疾病缠身,
棺木在去年就备下了。
唯有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放不下。
五十四年来,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定他罪,
他却要用一辈子来证明自己无罪。
五十四年,
足以磨平他的不甘与愤怒,
弥留之际,
他只盼望法律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让他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
即使正义迟到,也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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